674号公路(第6/14页)

仿佛一种冥冥的响应,前面宾利的前轮突然抱死,在路面硬生生的犁出两道深沟。德·丽尔夫人觉得自己似要飞出挡风玻璃,却又被安全带扯了回来。“发生了什么?”她问。

回答她的是一声巨响,她看得真真切切,正前方摔下一个庞然大物,把路面撞出一个大窟窿,金属零件四处飞溅,其中一个把宾利的挡风玻璃砸出一朵拳头大雪花。

从天而降的是那辆色彩艳丽的保时捷,它的车前灯依旧忠实的工作着,斜射着漆黑的天空。车尾则摔了个稀巴烂,前轮兀自在半截斜支着的断轴上旋转着。

外乡人从残骸中拖出血肉模糊的红头发,把哭兮兮的他塞进宾利的车尾箱。

“她死了她死了!”红头发亚当张牙舞爪地要与外乡人拼命,但他很快被轻易地制服了。外乡人检查了保时捷,那个女孩的胸腔破了个大洞,血液泛着泡泡涌出来,人已经没气了。

外乡人怔怔地木立良久。他想起三岔口老酒鬼的忠告,不禁问自己,那种不可一世的自信、争勇斗狠的张狂是否来得正常?我还可以继续前进吗?或者我还可以掉转车头?但是车后的景象让他凄然一笑,尾灯所指示的方向分明是黑黢黢的深渊,后轮胎甚至是悬空的。

“啊,那里!”德·丽尔夫人颤抖地伸出手臂。外乡人顺着她的手臂望去,一个黑影正好路过保时捷前车灯的光柱,那是一辆漆黑如墨的双座跑车,它在窄小的光柱里转瞬即逝,但它的红色尾灯依旧留在夜色中,一明一灭。外乡人明白了什么,迅速登车启动引擎,向那辆幽灵般的车追去。

这是个漫长的夜晚,外乡人记得很清楚,卫星地图上显示674号公路只有区区170英里长,但是“宾利”却以时速100英里行驶了整整一晚,火花不停地从引擎盖边上蹦出来,火花塞扑扑扑的吭哧着。很多次他几乎已经被黑色跑车甩掉了,但不久,那红色的尾灯又及时亮起,像是暮色里的飘飘渺渺的亚历山大灯塔。天微微亮时,它又隐没在了晨光之中。

它就像是一个怪梦,消褪得无影无踪,让清醒过来的他禁不住怀疑那是不是幻觉。宾利跌跌撞撞地回到卡里寇镇,他的引擎爆掉了六个汽缸,引擎盖已经灼红了,烫得可以点燃香烟。外乡人怔怔地坐在驾驶椅上,沉浸在他的迷惘之中。红头发在拼命地踢车尾厢,外乡人却浑然不觉。突然,他从凝固的思考中苏醒,扭头轻吻了下女人的脸颊。

德·丽尔夫人“唉呀”一声,面红耳赤。上帝,发生了什么?我大得可以当他妈。她的胸脯像是有只兔子在上窜下跳,她深深地吸入一口气,顿时一股初恋般的眩晕击中了她。

“柠檬味?这车厢里有柠檬味。”她肯定地说。

外乡人缓缓地扭过头来:“你确定不是橘子味?”

没有人能真实地描述这场夜幕下的惊魂追逐,三个亲历者同时病倒了。难以用恐惧、精神上的刺激来解释他们莫名其妙的病症。他们的胃口倒是变大了,身子却在急剧消瘦,像是有幽灵在悄悄摄取他们的魂魄与营养。

雷耶博士带走了他们,这个小镇上每一个濒临死亡的人都会交给雷耶博士,他是唯一的牧师。在雷耶博士的精神治疗与老酒鬼的悉心照料下,他们竟奇迹般地恢复了健康。或许雷耶博士还有另一个职业:医生。

“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外乡人真诚地说。

“感谢死神吧,感谢它没有带走你。” 雷耶博士头埋在一堆玻璃仪器后,娴熟地配制着溶液。他的背后弥漫着可疑的白汽,蒸发皿里黄绿色的液体沸腾着,泛出油亮的泡泡,泡泡破碎之后,便有刺鼻的气味溢出。外乡人把目光从那不知名液体上抬离,落在雷耶博士长满肉疣的丑脸上。

 “死神也开车吗?”外乡人似笑非笑地问。

雷耶博士的目光盯在他的滴管上,似乎没有听见这句话。外乡人走近博士的工作桌,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工作。

“你是历史上第二个成功跑完674号公路的人。第一个,想必你已经熟知他的故事……”

“可是他付出了生命。”

“那只是个意外。”博士举起一个锥形瓶,在眼前耐心地晃动。

“不,这个世界太多追逐的游戏。一毫秒的领先也许需要用一生来偿付。这样的速度又有何意义呢?”外乡人平静地说。

“不!”博士把毛细管插入溶液,“生活的交通规则对于一个车手来说是不适用的。车手的词典里只有一个词:超车!”

似乎有什么东西触动了外乡人的内心,他木立着。

博士从壁炉里取出一个火红的玻璃半成品,用铁钳夹住瓶颈:“我需要一个水冷循环器,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