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Iridescent Wave虹色浪潮(第12/41页)

前几天接近四十度的高温由于受热带气旋影响陡然降低。阴冷海风夹杂着水滴,零星刺痛斯科特裸露的脸颊,分不清是雨点还是浪花。他看着手机上的定位系统,用手势艰难指挥着船夫修正航道。周围已经看不见大片陆地,只有从海平面偶尔升起的黑色礁岛如犬牙交错。

“再走就回不去了。”船夫似乎有些后悔,他放缓速度,谨慎提防背后的外国人。

“那里。”斯科特对照着手机导航图,手往前一指,海面上空空如也。船夫用方言嘟囔了一句,不情愿地将快艇靠过去。

“停。”引擎声暗下消失,船身随着惯性往前走了一段,在海天之间沉浮不定。

船夫盯着斯科特,神色戒备,似乎准备随时抄起甲板上的铁撬棍,尽管眼前这个外国人足足高出自己一头。

斯科特朝他笑笑,他摸遍口袋,并没有表示友好的香烟,只能无奈地耸耸肩,摊开双手,希望能够让这位老兄放松下来。时间到了。他眯起双眼,眺望海平面,仍是略显尴尬的一无所有。

那位皮肤粗糙黝黑的船夫看起来已濒临耐性边缘,似乎随时会挥舞铁棍将乘客击落水中,掉头逃回安全水域。轻微的引擎声由他身后传来。一艘轻型双层客货两用汽轮从远处行近,吃水线上刷着落伍的绿漆,可见之处没有人员形迹。

斯科特迫不及待地朝船夫咧嘴微笑,似乎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

汽轮在快艇旁熄火,余波涌动,颠簸幅度增大,船舱侧面滑开,一张带有东南亚风格的短脸出现。“斯科特·布兰道先生?”他用口音浓重的英语问道。

“是,是我。”斯科特伸出手臂,期待一个握手,或是被拉入船舱。

他得到了一部卫星电话。

“我不明白?你们老板呢?”斯科特面露不满。

“听电话。”东南亚人简短回答,配合手势。

“不,这不是有诚意的邀约方式。”斯科特挤出笑容,“我要见你们老板,明白吗?否则,交易取消!”

“电话。”那个船员也笑笑,生硬地拼凑单词,“你,看见,她。”

斯科特手中太空梭型卫星电话响起,一种不太常见的牙买加风格蜂鸣节奏,他这才注意到,这是一部可视电话。他无奈地环顾海面,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非常抱歉,不得不与您在这种情形下会面,这是唯一能够确保安全的方式,无论你我。这是高等级加密的商用卫星信道,同时,船上有制造干扰波的装置,任何窃听或录音行为都将只能得到一堆静噪。”

屏幕上出现一名三十五岁左右的亚裔女子,操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语,干练短发,皮肤闪烁着健康的古铜亮光,她似乎非常善于应对此种情势,神情淡定自若,目光毫不摇摆。

“很高兴认识您,斯科特·布兰道先生。”女子微微侧头,作出类似日本歌姬的谦恭礼节,“我是何赵淑怡,本次行动的总指挥官。”

斯科特点头,并不过多客套便直入主题:“何赵女士,您手下试图窃取我电脑中的商业机密,这是否也是出自您的指挥?”

何赵淑怡一愣,迅速调整表情,大方作答:“是。对此我愿承担一切连带责任。但也请您能够听完完整故事后,再作判断。”

“洗耳恭听。”

“两个多月前,我们,也就是‘款冬’机构接到内部线报,由新泽西经香港葵涌转运硅屿的集装箱中,混入了带有高危性病毒的义体垃圾,相信是来自SBT公司的春季回收计划。我们通过物联网的RFID标签追踪货柜运转线路,希望在货轮进靠葵涌码头之前将其截获,把真相公诸于众。

“由于一场意外,我们被迫中止行动。‘长富’号卸载货物经分装后运往国内各地,技术上已无法跟踪。但我们有充分理由相信,那批有问题的垃圾现在就在硅屿本岛。

“而您,布兰道先生,就是我们的理由。”

斯科特眉头一扬,并没有立刻反应。审讯室里的年轻人已经说得非常明白,款冬通过某些信息渠道,掌握了他的真实身份,斯科特·布兰道只是他众多化名之一。这个行当通常会被危言耸听地称为——“经济杀手”(Economic Hit Man),尽管他对媒体惯用的妖魔化手段嗤之以鼻,可并不否认,杀人往往是职责范围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救赎便意味着牺牲,自古如此。

他以此信条说服自己,化身能源专家、高级金融分析师、环保学者、基建工程师,受雇于巨型财阀或跨国知名企业,如同虎视眈眈的猎人,游走于广袤的第三世界国家。从亚马逊丛林到莫桑比克草原,从南印度的地狱贫民窟到东南亚的丰饶海域,他们为当地政府描绘美好愿景:两位数的经济增长速度与大量就业岗位,以及他们最为关心的,社会稳定。他们为人民带来工业园、发电站、清洁水源及机场,骗取他们的信任,继而成群结队走入厂房,在恶劣环境中如奴隶般长时间机械劳作,换取比他们父辈更为微薄的薪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