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茜奈特在征途(第9/12页)

茜因集中精力看所有这些,这些小小细节,因为它们有帮助。因为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喋喋不休,而唯一能让那个声音留在心里不出声的办法,就是集中精力在她看见的事物上。挺有创意的,真的,他们做的这些事。她以前都不知道还能让人的身体这样活着:不能移动,没有意志,没有个性。于是她集中精力,想搞清楚这些人是如何做到的。那个线绳框架尤其称得上是神来之笔;附近有一副转盘配有手柄,所以整个设备可以翻转,以便清洁。线绳最大限度降低了褥疮风险,也许吧。空气中有一股病态的馊臭味,但附近就有一整架的瓶装药酒和药丸;可以理解,因为这里显然需要更有效的抗菌药,远不是普通社群制造的盘尼西林能够应付。也许其中一根管子就是用来给站点维护员喂药用的。然后这根用来推入食物,那根用于导出尿液,哦,那个布片,应该就是用来擦掉口水的。

但她还是看清了整体,尽管她尽可能只关心细节。这名站点维护员:一个小孩,在这种情况下被圈养,可能有几个月,甚至几年。一个孩子,他的皮肤几乎像埃勒巴斯特一样黑,如果他的脸不是那样皮包骨,可能跟他非常相像。

“这是什么。”她只能说出这一句。

“有时候,某个基贼学不会控制自己。”现在她明白,他是故意用这个俗语的。这是个骂人的词,适用于那些被逼成了怪物的生灵。它有用。埃勒巴斯特语调一如平时,也不带任何情绪,但这个措辞就已经说明了一切。“有时候守护者抓到一名年龄太大、无法受训的野种,但又还足够年轻,杀戮可算是一种浪费。也有时,他们会在料石生中间察觉某个人——某个感应力特别强的人,看上去似乎无法学会自制。支点学院会花点儿时间尝试教育他们,但如果这孩子没有达到守护者认为理想的进步幅度,桑泽母亲总是可以给他们找到其他用途。”

“就像——”茜因无法把眼睛从那具尸体上移开,那男孩的尸体,他的脸。他两眼睁开,棕色眼眸,但已经被死神变得迷茫又冷淡。她隐约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还没开始呕吐。“就像这个?地下的烈火啊,埃勒巴斯特,我认识有些被带到维护站点的孩子。我不知道……这可不是……”

埃勒巴斯特的身体微动。她之前都没发觉他此前僵到纹丝不动,直到他弯腰,到了足够伸出一只手放在男孩颈子下方,抬起他显得太大的头部,翻转一点点。“你应该看看这个。”

她并不想看,但还是看了。那儿,就在那孩子剃光毛发的后脑上,有一道长长的,弯曲的,结了痂的伤疤,上面连接着好多长形开关接入点。伤疤就在头颅和脊柱的连接部。

“基贼的隐知盘,要比平常人更大更复杂。”等她看够了,埃勒巴斯特放开那孩子的头。它砰然落回它的线绳摇篮里,那份寂寥和冷漠吓了她一跳。“手术相对简单,只要在特定的某些位置施加人为损伤,就能完全破坏掉基贼的自控能力,而仍旧保留隐知盘的本能反应。假设基贼可以活着撑到手术结束。”

精明。是的。即便是刚出生的原基人也能阻止地震。这是与生俱来的能力,甚至比小孩的吮吸能力更可靠——而且正是这种能力,让更多的原基人孩子遭到危害,超过其他任何原因。他们中最优秀的那些人,早在懂得人世凶险之前就已经暴露。

但要让一个孩子退化到仅剩这份本能,别无其他,只剩下平息地震的反应能力……

她真的应该在呕吐了。

“在那之后,就容易了。”埃勒巴斯特叹口气,就像他在支点学院里刚讲完一堂格外无聊的课程。“用药控制好感染风险之类,让他有足够的生命力发挥作用,你就得到了连支点学院都无法提供的东西:一个可靠的、无害的、完全可用的原基力来源。”正如茜奈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没呕吐一样,她也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还没开始尖叫。“但我估计,有某人犯了错误,惊醒了这一个。”

他的双眼闪向别处,茜奈特追随埃勒巴斯特的目光,看到远端墙边一个人的尸体。这人的衣着不像士兵。他身穿平民服装,华丽昂贵的那种。

“是医生吗?”她也设法选用了那种心不在焉、平稳安静的语调,跟埃勒巴斯特一样,这样更容易忍受。

“或许。也或许是某个本地居民,花钱得到这样的机会。”埃勒巴斯特真的耸了耸肩,指出男孩大腿上部一片依然清晰的伤痕。伤处是手形,即便在那么黑的皮肤上,手指印也能看清。“我听人说,很多人喜欢做这种事。基本上,是对无反抗能力受害者的迷恋。如果受虐者能够感知到他们的恶行,这种人会更加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