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斯茅斯疑云184(第17/29页)

涨潮声现在已非常明显了,这种声音似乎一点一点地改变着老人的情绪,从酒后伤感的泣诉逐渐演变成充满警觉的恐惧。他时不时会停下来,紧张地回头张望,然后再朝魔鬼礁方向看去。尽管他的故事荒诞不经,但他的焦虑还是不知不觉地传给了我。此时此刻,扎多克的嗓门越来越尖厉了,那样子就好像嗓门高了就能鼓足勇气。

“嗨,你干嘛不说话?这里的一切都在腐烂、死亡,被木板封起来的房子里到处都是妖怪,不管你到哪儿,黑咕隆咚的地窖里和阁楼上,妖怪到处乱爬、乱叫、乱窜,住在这样的镇上,你会有什么感觉?嗯?夜复一夜听到大衮教会堂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而且也知道那样的嚎叫是在干什么,你会有什么感觉?每到五朔节前夜和万圣节,魔鬼礁那边都会传来可怕的声音,你会有什么感觉?嗯?觉得我这个老头子疯了,是不是?得了,先生,告诉你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此时此刻,扎多克差不多是在扯着嗓门喊了。他声音中的那份狂怒,与其说是我想看到的,不如说让我心绪不宁。

“该死,别用那种眼神盯着我——我说奥贝德·马什下了地狱,他必须待在那里!哈,哈……他在地狱,我说!抓不到我的——我啥也没做,也啥都没对啥人说——

“噢,你,小伙子?就算我没告诉过什么人,我现在打算说了!坐好了,听我说,小伙子——我还没对别人说过……我说过,那天晚上以后,我就再没有乱打听过——可我还是发现了整件事儿的来龙去脉!

“你想知道真正恐怖的是什么,对不对?哎呀!就是这——不是鱼魔干了什么,而是它们打算干什么!它们把东西从它们来的地方带到镇上——多年一直这么干,后来慢慢懈怠了。河北边沃特街和中央大街之间的房子里全是——魔鬼和它们带上来的东西——等它们准备好了……我说,等它们准备好了……听说过‘修格斯’221吗?……

“嘿,你在听我说吗?我告诉你,我知道那是些什么东西——我见过,有一天晚上我……哦,哎呀!哎呀呀……”

老人突如其来尖叫声让我差一点儿昏了过去,因为尖叫中透出一种人类所没有的惊恐。他那双眼睛就好像要从头上窜出来一样,越过我朝充满恶臭的大海望去。他的脸蒙上了一层只有古希腊悲剧才能营造出来的恐惧。他骨瘦如柴的爪子疯狂地掐进我肩膀上的肉里,就在我回头张望他在看什么时,他居然一动也没动。

我什么也没看见。只看到涌上岸边的潮汐,近看是一道道的涟漪,远看是长长的碎浪。但,此时此刻,扎多克开始摇晃我,我赶紧转过头,看到他那张吓得已经僵硬的脸渐渐扭曲,眼睑抽搐,牙床打颤,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不一会儿,他的声音又恢复了正常——虽然那声音还是瑟瑟发抖的自言自语。

“赶快走!赶快走!它们看到我们了——快逃命!一刻别等——现在它们知道了——快跑——快——离开镇子——”

又一个大浪重重地打在昔日码头上已经散了架的砖石墩上,一下子让疯老头的自言自语顿时变成了令人毛骨悚然、撕心裂肺的尖叫。

“哎呀呀!……哎呀呀!……”

我还没回过神来,他就已经松开了掐着我肩膀的手,疯狂地向大街方向奔去,沿着已经废弃的仓库围墙,朝北踉踉跄跄地逃去。

我往后瞅了一眼,可海上什么也没有。当我来到沃特街,顺着街向北看去时,扎多克·艾伦早已不见了踪影。

我很难描述这段痛心的插曲——一段疯狂而又可悲、怪诞而又恐怖的插曲——过后自己的心情是怎样的。食杂店的小伙子虽然让我有所心理准备,可现实的情况仍然让我纠结和困惑。虽然这个故事很幼稚,但老扎多克那股疯疯癫癫的真诚和恐惧传给了我,让我越来越心神不宁。这种心情与我早先对印斯茅斯的厌恶感和难以捉摸的重重疑云搅在一起,让我更加心神不宁。

过后,我没准儿会对这个故事进行筛选,提炼出核心的历史价值。不过,此时此刻,我根本不想去想它。太危险了,现在时间已经很晚,我的手表已经显示七点十五,而去阿卡姆的巴士八点钟就要离开镇广场。所以,我想方设法尽可能让自己的思绪避免极端、切合实际一点儿,与此同时,我匆匆走过一条条到处都是张开血盆大口的屋顶与东倒西歪的房屋的废弃街道朝旅馆走去,好去取回寄存在那里的行李,搭乘巴士。

尽管晚霞给古老的屋顶与破旧的烟囱蒙上了一层祥和而又富有魅力的神秘色彩,但我还时不时情不自禁地回头张望。说心里话,我巴不得离开臭气熏天、充满恐怖的印斯茅斯,不过我真想乘别的车,而不是那个相貌凶恶的萨金特开的车。但我并没有急匆匆赶路,因为每一个寂静的角落里都有值得认真观赏的建筑细节,再说,我已经估算过,这点路程有半小时肯定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