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的故事(第16/19页)
你在犹豫。你已经心急如焚,要向科学要塞发起强攻,一切牺牲早已置之度外。探索欲是人类最顽固的本性之一,一如人们的食欲和性欲。即使某一天,某个发现笃定将导致人类的灭亡,仍会有数不清的科学家争先恐后、奋不顾身地向它扑过去,其中就有你。
你总算答应了:“好吧,一年后我再和妈妈谈这件事。”
我很宽慰:“谢谢你,儿子。我很抱歉,让你去还父母的债。”
你平静地说:“干吗对儿子客气,是我应该做的,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从没见过面的爸爸。妈妈再见。”
我就是在那个晚上从戈亮那儿接受了生命的种子,俗话说这是撞门喜。那晚我们长谈到两点,然后分别洗浴。等我洗浴后,候在客厅的戈亮把我从后边抱住,我温和地推开他,说:“不要这样,我们两个不合适的,年龄相差太悬殊。”
戈亮笑:“相差309岁,对不?但我们的生理年龄只差9岁,我不会把这点差别看在眼里。”
我说:“不,不是生理年龄,而是心理年龄。咱们的交往从一开始就把你我的角色都固定了,我一直是长姐甚至是母亲的角色。我无法完成从长辈到情人的角色转换,单是想想都有犯罪感。”
戈亮仍是笑:“没关系的,你说过我们相差309岁呢,别说咱们没有血缘,即使你是我的长辈,也早出五服、十服了。”
我没想到他又拐回去在这儿等我,被他的诡辩逗笑了:“你可真是,正说反说都有理。”我发现,走出心理阴影的阿亮笑起来灿烂明亮,非常迷人。最终我屈服于他强势的爱情,我的独身主义在他的一招攻势前就溃不成军。然后是一夜欢愉,戈亮表现得又体贴又激情。事后我说:“糟糕,我可能会怀孕的。今天正好是我的受孕期,咱们又没采取措施。”
戈亮不在乎地说:“那不正好嘛,那就把儿子生下来呗。”
我纠正他:“你干吗老说儿子,也可能是女儿的。”
戈亮没有同我争,但并不改变他的提法:“我决定不走了,不返回300年后了,留在这儿,同你一块儿操持家庭,像一对鸟夫妻,每天飞出窝为黄口小儿找虫子。”
我想起一件事:“噢,我想咱们的儿子(我不自觉地受了他的影响)一定很聪明的。你想,300年的时空距离,一定有充分的远缘杂交优势。你说对不对?”
戈亮苦笑:“让他像你吧,可别像我这个废物。”
我恼火地说:“听着,你如果想留下来和我生活,就得收起他妈的这些自卑,活得像个男人。”
阿亮没有说话,搂紧我,当做他的道歉。忽然我的身体僵硬了,一个念头电光般闪过脑际。阿亮感觉到我的异常,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然后用热吻堵住他的嘴巴。再度缠绵后阿亮乏了,搂着我入睡。我不敢稍动,在暮色中大睁两眼,心中思潮翻滚。也许——这一切恰恰是大妈妈的阴谋?她巧借几个幼稚青年的跨时空杀人计划,把戈亮送到我的身边,让我们相爱,把一颗优良的种子种到我的子宫里,然后——由戈亮的儿子去完成那个使命,完成大妈妈所需要的科学突破。
让戈亮父子成为敌人,道义上的敌人。
我想自己是走火入魔了。这种想法太迂曲,太钻牛角尖,也会陷入“何为因何为果”这样逻辑上的悖论(大妈妈的阴谋成功前她是否存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不符合我的思维惯式,但我无法完全排除它。关键是我惧怕大妈妈的智力,她和我们的智慧不是一个数量级的。所以——也许她会变不可能为可能。
阿亮睡得很熟,像婴儿一样毫无心事。我怜悯地轻抚他的背部,决心不把我的疑问告诉他。如果他知道自己竟然成为大妈妈阴谋的执行者,一定会在自责和自我怀疑中发疯的。我要一生一世守住这个秘密,自己把十字架扛起来。
第二天我俩返回南都市我的家——应该是我们的家了。第一件事当然是到邻居家里接回灵灵。灵灵立起身来围着我们蹦,狂吠不止。那意思是我们竟然忍心把它一丢五天,实在不可原谅。我们用抚摸和美食安抚住它。看得出戈亮对灵灵的态度起了大变化,不再讨厌它了。
戈亮一连几天在沉思,还是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中,一只手捋着身边灵灵的脊毛。我问他想什么,他说:我在想怎样融入“现在”,怎样尽当爸的责任,可惜到现在还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生存技能。我笑着安慰:不着急的,不着急的,把蜜月度完再操心也不迟。
戈亮没等蜜月过完就出门了,我想他是去找工作,没有说破,也没有拦他。我很欣喜,做了丈夫(和准爸爸)的阿亮在一夜间长大了,成熟了,有了责任感。我没陪他出去,留在家里等大妈妈的电话,我估计该打来了,结果正如我所料。大妈妈问戈亮的情况,我说他的过敏性鼻炎犯了,很难受,不过这些天已经控制住。她歉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