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悟(第11/16页)
一旦有了基本思路,我的大脑就开始并行处理:大脑的一部分建立反映神经网络行为的数学模型;另一部分想出一种方法,借助具备自修复功能的生物陶瓷,在分子层次模拟神经路径的形成;第三部分则研究如何指导私营企业的研发工作,让它们能够制造出我所需要的东西。时间不等人,我要作出理论与技术的重大突破,让我的新兴工业快马加鞭。
我进入大千世界,重新观察社会百态。过去我的眼里是种种表达感情的语言和迹象,现在我看到的则是一个种种因素交叉关联的矩阵。人与人之间、物与物之间、机构与机构之间、观念与观念之间,力的线条扭曲、延伸。其中的个人是可悲的,如同牵线木偶,一个个原本活跃的个体被他们视而不见的网络缠住。如果他们有这个愿望,本来是可以抗拒的,但是这样做的人却寥寥无几。
此时此刻,我坐在一家酒吧里。我右手边三只凳子远的地方坐着一个男人,他熟悉这种环境。只见他环顾四周,注意到角落的一个黑暗小包间里有一对情人。于是,他露出微笑,示意侍者过来,然后俯身悄悄地对那对情人说三道四。我不必听也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在向侍者撒谎,谎言脱口而出。这是一个不能控制自己的撒谎者,他撒谎不是为了寻求更加刺激的生活,而是觉得欺骗他人很快乐。他知道侍者很淡漠,仅仅装作感兴趣——这是真的,但他也知道侍者依然上当了——这也是真的。
我对别人的肢体语言愈来愈敏感,已经达到眼不看耳不听也能读出对方心思的程度;我能嗅到对方肌肤散发出来的信息素。我的肌肉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觉察到对方肌肉的紧张,也许我是感应到了他们周围电磁场的变化。这些渠道还不能提供精确的信息,但我获得的印象为我进一步推论提供了丰富的素材。
常人在潜意识状态下也许可以探测到这些从体内散发出来的信息素。我要进一步修炼,更加适应这些信息素,由此也许可以有意识地控制自身信息素的散发。
我开发出来的种种潜能不由得使我联想起小报广告所吹嘘的意识控制术。我能够控制自己体内信息素的散发,从而在他人身上引发准确的反应。通过控制信息素与肌肉张弛度,我可以使对方产生愤怒、恐惧、同情或者性亢奋等方面的反应。不用说,这足以使我交上朋友,左右他人。
引发别人的反应后,我还能使他自动强化这种反应。通过将特定的反应与满足感结合起来,我便可以创造出一种自激效应,如同生物信息反馈一样,使对方的身体自我强化其反应。我要将这个运用在公司总裁们身上,促使他们支持开发我所需要的工业技术。
我再也无法正常做梦了。我缺乏任何可以叫作潜意识的东西,大脑的全部功能尽在我的控制之下,于是,梦成了过时货,不存在了。偶尔我对大脑的控制也会松懈,但这说不上是睡眠。也许可以称作超幻觉,这简直是一种折磨。这个时候,我处于分离状态:知道我的大脑是如何产生幻觉的,却神志恍惚,不能作出反应。我难以辨认自己看见的一切,只有些怪异的、超限的自我观照和自我修正的意象,即使是我都觉得荒诞不经。
我的意识大耗大脑资源。头脑有限的容量和生理结构只能勉强支撑这种对自我无所不知的意识。不过,这种意识也可以作出一定程度的自我调节。我让自己的意识充分利用现有资源,不要超越这一范围。这很困难:我仿佛局处笼中,既坐不下去,也站不起来。一旦要放松或者延展身体,接踵而来的便是剧痛和疯狂。
我处于幻觉之中。我看见我的意识在想象它能够产生的种种结构,结构纷至沓来,又一一消散。我目睹自己的幻觉,我在幻想:一旦掌握终极规律,我的意识将会以什么样的形态出现。
我会获得终极自我意识吗?我的意识形成终极形态所需的种种,我能够发现吗?我会洞悉人类的种族记忆吗?我会发现道德规范的内在本质吗?也许我可以确定意识是否能够从物质中自发产生,可以理解是什么东西将意识与宇宙的其他一切联系起来。也许我可以看见主体与客体是如何融为一体的:元经验。
或许,我会发现自己的意识无法形成终极形态,这项工作必须借助某种外力干预。也许我会看见灵魂——超越物质、形成意识的要素是对上帝存在的证明吗?我会看见本体,存在的真正本质。
我将大彻大悟。一定是一种狂喜的体验……
我的意识收缩到正常状态。我必须牢牢地控制自我。当我的意识处于元程序层面,就可以进行完美的自我修复,从酷似妄想症或者遗忘症的状态中恢复自我。然而,如果从这个层面漂移太远,意识就可能变成不稳定结构,如此我便会滑进深渊,比单纯的疯狂更加可怕。我必须对意识编制程序,约束它自动生成程序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