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8/10页)
“就凭你?”阿莫斯问,“我希望你别。但为了这个世界,我必须让你浮石,费思。”
她听不懂。
他们把她带到郊野,进入一片起伏的丘陵,来到一个地方。在那里,原生之石嵌于地表,却光滑平整,犹如处子的床单。“你们要把我怎样?”她问。她自己生性暴力,所以担心被暴力以待。
我们要知道你的本性,阿莫斯在心里回答。
“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品行?”
我们知道你的记忆,也知道自己的记忆,但我们不知道你的将来。我们怎知,邪恶是否在你的心底逍遥自在?那里已播下邪恶的种子,但它会不会生根,会不会冲破你心底的岩壁?
“你们要把我怎样?”
唉,我们要把你变成另一个人,从而了解你的本性。我们要让你浮石,让你漂在这种石床上,失去自我;你会融入石床,隔绝血肉之躯;然后,让我们看看,你与亚当·沃辛匹配到什么程度。
“我会死吗?”费思问父亲。
我自己也浮过石,好端端地出来了。我这么做——我们这么做——是因为只有沉入石床,我们才能隔绝已有的记忆,让另一个人的记忆完完整整地进入我们。我曾沉入石床,将亚当·沃辛的孩子们的记忆,一个一个地引进我的头脑,由此判断他们的本性。
“他们与你匹配吗?”
不匹配就说明我没有彻底了解他们。我成功了,我对他们已经了如指掌。
“他们都是善良的人吗?”
不比我差。他们都是好人,因为他们的记忆都能与我和谐共存,没有让我发狂。现在,轮到你浮石了。你要沉入石床,置身度外,将某个人的记忆引进自己的头脑。
“谁的?”
你自己决定,费思。你可以挑我的,或是挑亚当·沃辛的。挑你认为与你最匹配的,挑你认为不会让你发狂的就行。
“我怎么知道?你们我都不了解,真不了解。”
正因此,我们才要浮石。这不只是记住别人的记忆,而是彻底成为别人,与他将心比心。如果你与他不匹配,就只有死路一条。
“你是怎么知道的?以前谁浮石死了?”
以利亚,他是第一个。亚当杀人潜逃后,以利亚沉入石床,寻找他的心灵,也找到了。结果小亚当穷凶极恶,他老人家送了命。
“可是父亲,你不是说你也替亚当浮过石?”
没有。我只为他的孩子浮过。
“为我呢?你愿意为我浮石吗?”
费思,如果我认定自己能活下来的话,我愿意。
“你觉得,你和我不是一路人?你觉得,我和那个詹森之子一样十恶不赦?”
相对于我,怕是他的记忆与你更匹配。如果你清楚地记得我这辈子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每一个选择,孩子,你恐怕会发狂的,休想在石床里找回自己,从而一命呜呼。
“那我就选亚当的。但是父亲,我不傻,我明白这会有什么结果。要是我匹配亚当·沃辛,那么按你的标准,我就不容姑息;要是我忍受不了他,就说明我是清白的,但我照样会发狂送命。”
所以,我才任你选择。
她从父亲的意识中获取了浮石的记忆——他对她解除了心防,好让她能学着做。接着,她赤裸着躺上光滑如水的石床,照着父亲记忆中的样子做。
她学着父亲,让石床变活,让石头流动,变得冷如水,平如镜;她仰面沉入液态的石床,最后浮于世界冰冷的表面。
她躺着,任自己渗入岩石,任自己的记忆飘走。他们引导着她,去找亚当·沃辛的意识。他们做得小心翼翼,没有让亚当生疑。他们对她则并不客气。
于是,费思变成了亚当·沃辛。从儿时起,从沃辛旅店地下室里的第一次调皮捣蛋开始,到纯粹为了取乐的一次次劣行、一次次施法、一次次欺男霸女,以及战场上一次次的杀戮,和平时期的屠杀无辜。
结果,她能匹配他那些骇人听闻的过去,就像是自己的往事一样;她没有发狂。她羞愧地哭泣着,宁愿死在石床里。但她恢复了自己。
人们冷着脸看了她一眼,扭头走了。只有父亲留下了,老泪纵横。“我怎么下得了手!”他大声悲叹。
透过他敞开的心扉,费思看到,他失了职。当结果已经明了,她能受得了亚当·沃辛时,他应该让液态的石床凝固,紧紧封住她;他有责任结果她的性命,将她的记忆了结在岩石中,而不是放她出来,成为另一个亚当。
“这不是真的,”她说,“这不公平。我能匹配他,但也能匹配你。我像他,但和他不一样。父亲,你不会后悔放了我的。”
但他后悔。他们都后悔。费思羞愧难当,甚至受不了自己还活着。她在心里一遍遍地说,我和他不一样,你们误解了石床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