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塔拉瓦环礁(第44/45页)
突击排士兵罗克韦尔从一个日军防空洞中钻出来,手里拿了一把日本军号。他甩去号上的尘土,试了试音。突然,他吹起号来。在贝蒂欧寂静的清晨里,号音嘹亮凄厉,他反反复复吹着一个调子,听起来就好象说:
“别忘了塔拉瓦。”
忙碌的“海蜂”——海军工程兵营几乎在炮火未停之时就开始修复机场。“海蜂”有一个好传统:从来不计较条件好坏,想尽一切办法完成任务。这条规矩还是他们的“蜂王”默里尔·本海军上校定下来的。
他们用推土机铲平工事,填满弹坑。然后使出他们的拿手戏——用有凸纹和孔眼的蜂巢钢板,拼起一条跑道。占领贝蒂欧的当天中午,一架小型海军飞机冒险在颠簸不平的荷兰饼似的钢板跑道上着陆。飞机还没停稳,艾伦·李就冲上去,几乎用枪托捣碎了座舱盖,疯疯癫癫地把飞行员从里面拖出来,大声对他说:“伙计,告诉我,美国人知道不知道我们拿下了塔拉瓦?”
困惑的飞行员睁大眼睛。他还来不及看一看硝烟未尽的战场;看一看礁湖中的橡皮舟,它们正载着伤兵开往湖中的运输舰;他也没顾得上看看岛上正在修建的美军集体基地。他只看见了艾伦上尉血迹斑斑的脸和裹着纱布的右臂,纱布肮脏,渗出血来。艾伦的眼睛里燃烧着炽热的火,仿佛整个第二次世界大战都集中在塔拉瓦,整个世界都在注视着贝蒂欧。
飞行员明白了。
他点点头,对着艾伦上尉被炮火震聋的耳朵大声说:“知道了。全美国都知道了。从老百姓到罗斯福。”
艾伦抬起那只能动的左臂,拼命地摇:“美国知道我们攻下了塔拉瓦!”
跑道旁的人群,整个贝蒂欧的人群发出海潮般的欢呼,比七月四日国庆节还热闹。
贝蒂欧小得容不下“海魔”的全体人马。一些部队立刻撤离了。他们刚刚踏上这块浸血的土地,又要离开,重新在轮船的铁舱里熬过几千海里,回到和平的后方。该走的都走了。他们急不可待地等着上船。他们畏惧这片土地,畏惧酷热下的尸臭,甚至也畏惧这个名字。
只有几个最优秀的营没有登船。他们伤亡最重,贝蒂欧是他们的光荣。他们等待着,等待着……霍兰德·史密斯将军、朱利安·史密斯将军也在等待着。同时,他们拿着刚打好的名单,一个一个点着上面官兵的名字。每念一个,就发给他一枚勋章或奖章。他们亲自给获奖者别上,吻吻他,握握手。最后还剩下很多勋章,它们都放在一个大的紫天鹅绒衬里的盒子里,它们是留给死去的或者受伤登船的人的。
整个过程,拖得很长。时间已到下午,人们显得无精打彩。在赤道阳光的暴晒下,有人耷拉着头,有人拉长了脸……这时,一声嘹亮的号音响了起来,大家抬起头。
一棵顶部被削掉的秃椰树上,缓缓升起一面星条旗。它庄严地爬升,鼓着海风,衬着蓝天。
奥里森哭了,他跪在地上嚎叫着。罗克韦尔哭了,他没出声,一阵阵抽泣。惠特尼扭过脸去,看到艾伦·李上尉也在揉眼睛。他们绷紧的神经终于松弛了,感情象决堤之水,汹涌奔泄。立刻,感染了所有的人。他们猛地回忆起自己的伙伴,许许多多的伙伴:亲密的和疏远的,相识的或吵过架的,默默无闻的和名满全军的。军官、士官、士兵、水兵、两栖车驾驶员、坦克手、工兵、医生、救护员、牧师……那么多熟悉的脸,那么多习惯了的名字,还有数不清的有关他们的往事:语调,惯用词,脏话和笑话,吝啬与慷慨,说话挥拳头,睡觉打呼噜,落落寡和与满腔热血,有的爱打赌,有的会下棋,有的能背诗,有人琴拉得好,有人长得帅,有人平凡庸碌,有人才思超群,有人埋头干活,有人爱出风头……这一切一切,都成为过去,深埋在贝蒂欧灰白色的珊瑚沙中。
霍兰德·史密斯将军和朱利安·史密斯将军热泪滚滚。他们举手行军礼。所有将士也戴着钢盔行军礼,汗水从他们的额角上流下来,没有人动一动,一片肃穆,只有“海魔”的军乐队在奏《星条旗》。
为了照顾盟友英国的面子,在另一根较矮的椰树上同时升了一面英国米字旗。吉尔伯特群岛原是英国管辖的岛屿,而那个帝国已经耗光了自己的精力,变得徒有其表。凭它的力量,是无法把自己的国旗在自己的领地上升起来了。
惠特尼中校看着星条旗,心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