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塔拉瓦环礁(第26/45页)

有几艘机械化登陆艇在礁盘上搁浅了。里面的炮兵们忙起来,把艇中的75毫米野炮拆成几大件,背着扛着抬着跳入水中。他们踏着锋利的礁石前进,有人中弹倒在海中。炮长低沉地喊,“再坚持一下,无论如何也要把炮弄到滩头上!”

火炮登上滩头,困难可想而知。这种75毫米炮还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有名的法军75毫米炮的改进型,结构笨重,根本不适于人力运输,更何况在敌人火力下涉水。炮兵们付出的代价非常之高。

炮兵重新装好火炮,开始放列。明天,步兵们对付火力点就省劲儿多了。“没有炮的军队不算军队。”拿破仑的话是正确的。

弹药、K级和C级口粮、淡水、医药、血浆、通讯器材和其他一时用不上的东西,都卸到红滩的沙岸上。货物乱七八糟,堆得到处都是。栈桥可发挥了大作用。但不久也被拥塞了。日军不时向栈桥射击,打得还挺准(距离早测好了),不断有人倒下,引起混乱,影响了卸载的节奏。但是,美军拼命地干,谁都明白,如果说D日“海魔”站住了脚跟,那明天的战斗就将决定胜负。

预料中的日军夜间反击还没有发生。朱利安·史密斯将军看了看表:一点零五分。已经是一九四三年十一月二十一日了。柴崎还没有动作,热带的夜短,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朱利安将军吐了一口烟圈,陷入沉思:日本人今天晚上究竟抱什么打算呢?

他猛然想到一点,急忙抓起话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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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崎海军少将当然也没睡觉。他很烦躁,焦急地在他的“金字塔”里团团转。迄今为止,他打得无可挑剔。他的战绩足以使他的名字同日本最著名的将军们并列。而在过去,这些名将的武功都是他所不可企及的。

他顶住了美国舰队毁灭性的炮击。其密度超过日军舰队对瓜岛机场炮击水平的许多倍。他顶住了潮水般的两栖进攻,大量杀伤了美军兵员,摧毁了他们的装备。敌人虽然上了岸,只占领了微不足道的一些地方。他的主要阵地和机场都没有失守。如果用惠斯登式扑克计算法,他得分的“点数”还略占上风。

如果能把滩头的美军反击到海中,他的丰功伟业就会臻于完美,他就会成为日本陆海军中最绚丽的一颗将星。他就可以为中途岛和瓜岛雪耻,并且彻底打乱美军战略反攻的时刻表。从来还没有一位将军,能在一个偏远的弹丸小岛上,能在如此险恶的条件下,干他所干的这么多的事。如果他的敌人还有头脑,也得对他的战斗表示一种武士的尊敬。

他现在已经异常疲劳了。他的两眼已经布满了血丝,声音早已嘶哑。他想抽支烟,半天没点着火,这才发现,由于紧张,手臂在神经质地发抖。他叫传令兵,才发现所有的传令兵都派光了,甚至连勤杂人员也充做传令兵被派光了。他的指挥部里只剩下一个参谋渡边进少佐。

渡边参谋给他倒了一杯茶,茶水是早上盛在军用水壶中的,早变得苦涩。柴崎渴极了,一饮而尽。

“渡边少佐,我们必须反击。”

“是的,如果我们不把敌人反击到海中,美军援兵将源源而来。我们困守孤岛……”他没说下去,后果明摆着。

“我们还有多少部队?”他刚说完,就后悔开口,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部署。

渡边进说:“岛东部还有松尾敬公大佐指挥的两个大队。虽然在敌人炮火下有些伤亡,基本上还保持完整。”

“我要用他们来反击滩头的敌人。”

“是。”

他看了一下渡边进少佐。少佐同他一样衰竭,他一个人负担了贝蒂欧防御的参谋任务。在这场规模空前庞大的陆海空立体战争中,能撑下来,已经付出了超人的体力和精力了。

他忽然对京都学生出身的参谋军官产生了一丝怜悯。奇怪,他从来没怜悯过任何人。他的同情心早被他追求荣誉的万丈雄心驱赶到大脑里的一个最被忽视的角落。血战造成了紧张,极度紧张导致了神经质,神经质是脆弱的表现。想哭,想笑,想只身一人冲到敌人的炮火中,甚至想一条狗,想一座危崖间的悬索桥,或者想怜悯某个从来也不打算同情的人。

柴崎少将拿起了电话,不通。他又拿起第二只,不通,第三只,还是不通,所有的电话全断了。它们自从“马里兰”号打响了炮就被炸断了线,派出去修复的电话兵非死即伤。所以,它们全天都打不通。一个伟大的将军指挥一场伟大的海岛防御战争,没有电话,使用中世纪的通讯手段,他真不知道这一天是怎么度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