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平洋(第7/7页)

杨团长只能抱着外甥的头,眼看着他含恨死去,终于无法回答他临终的质询。

由于日军抢占密支那,第一次入缅的十万远征军,除了战场上损失的人员,大多被迫进入人迹罕至的野人山,试图觅路回国。有五万名中国官兵在这条路上病饿而死,大量随同中国军队撤退的华侨几乎无人生还。我想,他们中间很多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心中都和蒋志诚连长有着同样的问话。

其实攻占密支那的日军,只有一个大队,满打满算1045个日本兵,其中一部分还在向密支那前进的路上。

从野人山走出的远征军副总司令、第5军军长杜聿明,悔恨交加,痛不欲生。他第一后悔的,大概是把弟兄们带进了死路;第二后悔的,大概是最终也没能把大家带回国去,而不得不去了印度。假如再让杜聿明选择一次,我想他一定会带着那些化作白骨的袍泽们,向密支那杀出一条血路,和那1045名日军拼他个鱼死网破。

十个换一个,也值了。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20世纪80年代,杜聿明将军曾说:“英军在仁安羌的一师及装甲旅约七千余人就被敌人一个大队包围,实为战史中的最大笑话。”

那么,仅仅因为一个大队日军拦路,使五万名远征军官兵葬身野人山,这又该算是怎样的笑话呢?

“为什么你不令我死在沙场,而让我这样惨死在野人山上?……”

在探索远征军归国之战的历程中,我有了一个看法。当时的中国人,非常不愿意打仗,我们老家冀中的农人是这样,入缅作战的四川兵、广东兵也是如此。在国民党军中,当逃兵、开小差是一个极为普遍的现象。

可是,冀中农家子弟到战争后期,可以骄横到冲着日军炮楼做操,而从印度发起归国之战的远征军,则是国民党军中唯一没有逃兵的部队。

我的看法,是大扫荡的苦难,把冀中的子弟逼成了凶悍的豹子,而野人山的惨痛磨难,则把远征军的老兵变成了恶狼。

是不是也可以说,越是老实人被欺负狠了,他迸发出的反抗会越发强烈?!

300名手持美制冲锋枪的中国恶狼和240名使用三八式步枪的日军交手,结果可想而知。

新平洋战斗的结果,日军第18师团搜索队和第55联队第11中队几乎全军覆没。

这次战斗产生的直接影响是日军匆忙调动步兵第55联队、步兵第56联队、炮兵第18联队的一个大队,以最快的速度进入胡康河谷设防。

事实上日军早已料到中国军队即将反攻,做好了预案。由于雨季无法保障大部队在胡康河谷的补给,日军并未在那里部署大量兵力。但是,只要中国军队的进攻开始,第18师团主力将以最快的速度,沿着上一个旱季修建的简易公路迅速进入胡康河谷既设阵地,全力阻击中国军队的进攻,并寻机歼灭中国军队的反攻主力。

这次战斗产生的另一个直接影响,是听说新平洋失守,日军那嘎特遣队指挥官长桥中佐狼狈地结束了在野人山麓的渗透作战,匆匆率部后撤集结,试图夺回新平洋。

第18师团搜索队被歼灭当天,长桥和从新平洋逃出的深泻中尉在新平洋以西相遇。他们惊讶地发现,取胜以后的中国军队摆了个奇怪的队形——胡康河谷的西口处,屹立着险峻的万塔格山,把谷口切成南北两路,现在中国军队的左翼已经深入到北路深处,沿着大龙河几十华里的范围内都在与担任防卫的日军发生战斗;它的右翼,则伸展到谷口南路的入口处,正占据了拉加苏高地在大修工事。左翼右翼张开,足有60华里。这样一个相互通信都困难的阵型,怎样能做到分进合击,起承转合呢?

尽管想不明白中国军队的用意,长桥依然决定对拉加苏的中国军队进行夜袭。这一仗,日军再次败退下来。但是长桥等人发现了一个意料不到的现象——对付这支中国兵,好像威胁最大的倒不是日本兵。

在长桥手下,还有一支古怪的队伍,就是他们,给拉加苏的中国部队造成了相当大的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