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14/14页)

我的心颤抖不已,我咬紧牙,轻声说:“我可以记住这支曲子吗?”

“它是献给你的,这支曲子只属于你。”

我的泪水再次淌出,我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转身跑开,我觉出一种莫大的幸福。

单一忍不住说:“他真是优秀的家伙,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们开始相爱,我正式成为他的恋人。三年后,他来到总部工作,在某机要局做秘书。他果真优秀,又过三年,他又以32岁的年龄,成为驻非洲某国使馆武官。

“你们爱了至少有五年?”

五年又有何用?女真掩藏起一股深深的悲愤。我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他自由出入我家里,大家都把他当成我事实上的丈夫。我那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幸福的女真呢,女人有时一遇到那些以为可以依托的肩膀时,就把他的一切当成了自己的,并把自己丢得连点影儿也无法寻觅。我那时就是这样吧!整天把他当做自己的事业,可他却一直是那种不平静也不冲动的冷漠相。对我说不上热烈也谈不上冷淡,我还以为他的性格就是如此,反而更爱他了。可每次我提到结婚时,他都以各种理由推托,我还以为他真的是个把事业当成一切的男人呢!

那年他赴非洲前,家人促我和他办了。那天我把来意告诉他,他却冷淡地说:“以后再说吧!”

我有些生气了。“你三年后才可以回国,我要等到何时?”

“那你可以不等。”

我啪地打了他一巴掌,那一巴掌太狠了,连我也觉出了疼,可这种疼让我清醒了过来。“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女真,我不能爱你。”

“为什么?”

“你对我太好了。”

我呆呆地看他,他居然如此冷静。“我感谢你,没有你,我可能不会如此顺利。可我也不想因此欺骗你,与你生活在一起,我会失去自信的。我今生的爱人不应该是你这样的名门之后。何况,我在农村还有个恋人,她等了我12年。”

我几乎给弄懵了。我跳起来,拿起一支拖把,劈头盖脸打过去。他的脸上、身上全是血。他只是一动不动地让我打,如同一根木头。

我大骂:“我他妈的不会让你这样出去的,你不怕我让你出不去吗?”

他呆呆地看我一眼:“你不会。”说完,把脸上的血抹净,转身走了。那天我奇怪自己居然没有流泪,这一切太突然了,反而使这一切显得过于平静。只是他走得可真坚决啊,居然连告别也没有,居然到现在一封信也没有。

我竟然用了五年的时间,去体验了一回爱的滋味,却不是被爱。所以我常常觉得,爱真的太不牢靠。还不如爱一件没有生命的东西,比如瓷器,比如玻璃,比如这把口琴。你爱它,它就会牢牢地依附于你,化成你的某一部分,紧紧与你相依,并且永不背叛。

女真说到这里,深吸一口烟,紧紧含住,仿佛含住某种心情。

单一海沉浸在她的讲述中,半晌才抬起头:“你来西部,来这个乙种团,只是为了躲开那个人,把自己藏起来……”

女真把烟吐掉,“不,是为了找到自己,那个人已死了,在我心中他已死过千回。”

“可他的气味还在,你其实一直仍被他的阴影笼罩,并且为此而不惜把自己封闭起来!”单一海尖锐地望着她。

女真深深地凝望:“讲完了。”

单一海有些艰难地回避她的眼睛:“你真不该把这一切告诉我,我被它伤害了。”

“不,这一切你迟早要面对,一点说出来,我也许会心安……”

单一海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

女真理解地挥挥手:“不要急于告诉我什么好吗?这件事太突然,我不愿你勉强自己。”

“……可我前天接到通知,后天将带全连去古城遗址。”

“你终于有机会去证明你的那个理想了,子老也去吗?”

“嗯,他任这次考古发掘的现场顾问,是他申请点名要我们去的。他认为只有军人才配发掘它,军区已同意,我将要在那里呆至少三个多月。”

女真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三个月,正好适于思考,你还有更多的时间考虑这件事。哦,熄灯号已经吹过了,我该回去了。”女真转身离去,从容而决绝。

单一海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暗夜深处,疲倦像暗夜一样抚着他,他无力地躺倒在戈壁上。戈壁像一张大网,一下子淹没了他,淹没了整个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