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13/14页)

第二个月体验射击时,我有意识地最后一个打。本以为这次必定会有些好成绩,谁知,仍是光靶!我几乎晕了,连冲锋枪十发子弹也只打了60环,简直让我无地自容。我彻底垮了,一个人瘫坐在队列后面,脑袋里乱乱的。

那双目光此时竟不再望我。我忍受着巨大的屈辱,决定申请离开射击队,并且当晚就走。

一旦下定决心,我心无旁鹜。失败既是注定了的,我竟变得坦然了起来。但那天,一阵令我始料不及的事发生了。

射击训练结束,我尾随在队后,甚至想好了怎样离开和怎样告别,总之那一刻我竟然变得悲壮起来。他把我喊住,我坦然地望着他,准备接受他最后一次侮辱。

但他却递来一支手枪,又示意我到靶前,进行射击。

我有些出乎意料,还有必要吗?他坚持着不语,我被他的沉默再次激怒。

我据枪发射,甚至几乎都不用瞄准。奇怪的是,竟有两枪击中靶心。我坦然地说:“你满意了吧!”

“我不满意,你可以打得比这还好,你以为你是与我为敌吗?你是在与自己为敌。”他发火时简直如一头怒狮,“我希望你把自己那种不良心理击碎,你打不好,只是你主观意识!”

“这不是你所要的结果吗?”

“我要的是你最好的射击状态。”

“我已尽力了。”

“不,你没有,你难道没有敌人,没有你恨的人吗?”

“有。”

“谁?”

“你!”我咬着牙,喊着。

“那为什么不把他打个粉碎。”

我举枪就射,嘴里哇哇着大叫:“去你的,我打死你。”转眼8发子弹全部射完,我又换上一匣子弹,边打边喊,靶子在我的咆哮中最后应声倒地。我狂奔过去。天啊,弹着点密集,那几十发子弹全部都集中在靶心。而最后一枪,竟把靶杆打断了。

我的泪水哗哗涌出,良久,才想起他。我回过头时,看到他正若无其事地大步走开,那个背影一瞬间竟让我充满了温暖。

单一海轻轻叹息,“我明白你下午打靶时,为何那么冲动了。你爱上了他,是吗?”

“没有,我只是恨他。”

“恨有时其实就是爱啊。”单一海注视着女真。

也许吧!那以后,我的手枪射击技术几乎一夜间发生巨大变化。此后的多次射击,我几乎都保持了全胜。但奇怪的是,自此以后他几乎很少管我,他几乎一言不发。我常常有种奇怪的渴望,希望他可以再出现。我这种心理非常可笑,也许正应了别人那句话,当恨过去的时候,才是感激。我开始注意他,他的每一点传闻都让我如获至宝。我从那些点滴的情况中,逐渐完善着他在我心中的形象。他那年28岁,孤儿,并且还没女友。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些时,我的心竟突突乱跳。

三个月很快过去了,我随射击队参加军区比赛。很不幸,我只打了个第二。他的冲锋枪是第一。这个成绩我已经很满意了,当我从领奖台下来时,我看到他正注视着我。

我真诚地说:谢谢。

他只笑着不说话。我忽然发现他笑的时候很好看,就不由地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他似乎愣了一下,半晌才说:“是吗?那我以后将努力保持微笑。”

比赛结束之日,就是射击队解散之时。宣布解散的当天晚上,队里举办了一次告别舞会。那天吃完晚饭吧!他拎来个破录音机,大家把饭堂里的桌椅挪开,就成了舞池。队里男女比例刚好差不多,很奇怪是吧,其实在射击上,女的往往比男的更出色,就像每个女人都会做饭,但却没有几个会成为厨师一样。同样,与射击似乎不搭界的女人,却不断成为神枪手。那天我们喝了些酒,告别的气氛很异样也很兴奋。不知为何,我却有些淡淡的优郁。我发现他一直坐在桌边不动,只是眯着眼仿佛在想心事。我心一动,过去请他跳舞。他羞怯地搔搔头,说啊呀我可不太会,扭捏着站了起来。我还以为他真的不会呢,没想到他的舞步简直可以说技压全场。我几乎被迷住了。他跳的全是“国标”,动作特舒展。那天晚上我真的太开心了,我们一直相邀跳舞,虽然中间并不说话,但感觉上所有的话已经全说尽了。

舞会散后,我故意落在最后,等他。他看到我,似乎知道我会等他,默默地随我走。我们都坚持着沉默,我甚至已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后来,我们又转到了楼前的那片草坪。我站住不动,他也不回头,半晌才喃喃地说:“明天你就要走了……”

“我想听你最后吹一次那支曲子,好吗?”

他缓缓掏出口琴来,那轻轻地吹奏着那首曲子。我再次被打动,这时,我看到他的眼里满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