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损失估计(第9/11页)

“您看,又开始了。看来已经进入第二阶段。时间是一小时六分。”他转向瓦吐丁,“这个阶段通常比较长。看看这个审讯对象要多长时间倒是有趣的。”

瓦吐丁觉得,这医生象一个孩子在玩一种精巧而残酷的游戏;他想得到审讯对象所知的情况,同样也对跟前所见的一切感到害怕。他不知道这种心理是否来自害怕有朝一日这个方法会用到自己身上……

斯维也特拉娜浑身无力,长时间恐惧的震动使她的四肢筋疲力竭。现在,她的呼吸成了轻微的喘息,象一个女人在拖延着不愿马上生出她的孩子。现在,连她的身体也抛弃了她,她的思想要逃出躯壳去独自进行探索。她意识到,她同那个、没用的血肉皮囊分开了,她的精神,灵魂,诸如此类,现在都独往独来,是孤独而自由的。但这种自由同以往的一切都是令人诅咒的。

她现在能自由地活动了,她能看见周围的空间,但一切皆空。她的活动象是游泳或者在三维空间里飞翔,不辨边际。她感到自己的双臂和双腿在无力地活动,但当她想看看自己的四肢时,却怎么也看不见。她能觉得它们在动,但……它们不在那里。她那还有思维能力的那部分脑子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幻觉,她正游向毁灭——但,连那也比孤独要好,不是吗?

这种努力没有尽头。令人满意的是,她那看不见的四肢毫无疲乏之感。斯维也特拉娜排除自己的一切误解,回复到自由中去,看她那周围的空间。她加快了节奏。她想象前面的空间比后面的亮。要是有一线光明,她就要去找到它,光明会让一切改变样子。她思维的一部分想起了儿时游泳的乐趣,那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不是吗?她是学校里的潜泳冠军,闭气能比别人都长得多。这些回忆使她又年轻了,年轻而充满生气,比别人更美丽,穿得更漂亮。她不顾理智,的碎片向她的警告,脸上浮现出天使般的笑容。

她觉得已经游了许多天,许多个星期,总是游向更光明的前方。再过几天,她才认识到,那空间不会更光明了,但她不理睬意识的最后警告。她更使劲地游,第一次有了疲乏的感觉。斯维也特拉娜·瓦涅也娃也不管它。她得利用自由以得:到好处。她必须搞清楚她是在什么地方,能找到走出这个地方的道路那就更好。这个可怕的地方。

她的精神再次活动起来,离开她的身体,到了足够的高度,回头下看,看见了那个远远的在游泳的身影。甚至在那么高的地方,也看不见这个广阔的、混沌世界的边际,只见她下面有个渺小的身影,在虚空里独自游泳,它那幽灵般的四肢以无效的节奏活动着……在原地不动。

墙上扩音器传出的尖叫声几乎使瓦吐丁从椅子上站起来逃走。这种叫声,可能在当初德国人的死亡营里,当门被关上、毒气结晶体喷洒下来的时候,曾经听到过。但是这还要更坏。他亲眼看见过执行死刑,亲眼看见过施刑。痛苦的、愤怒的、绝望的种种叫声他都曾听过,但从来没有听到过被判处比入地狱还要厉害的一个灵魂的惨叫声。

“现在……该是第三阶段开始了。”

“什么?”

“您知道,”医生解释说:“人是一种社会动物。我们的躯体和意识设计得来让我们收集资料,既能对周围环境、也能对人类作出反应。如果身边没有人群,让一切感官输入都不存在,精神本身就会完全孤独起来。有充分的材料说明那将会发生什么事情。那些独自一人绕地球航行的西方傻瓜们,就是例子。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得了神经病,还有许多人失踪,可能自杀了。连那些活下来的人,那些每天听无线电的人,他们也常常需要医生监视,警告他们提防这种孤独造成的心理危害。而他们还能看见周围的水,能看见自己的船,能感觉到海浪的涌动,要是把那一切都拿走……”医生摇摇头,“也许他们能坚持三天。正如您看到的,我们把什么都拿走了。”

“他们在这里坚持得最久的是……?”

“十八小时。他是一个自告奋勇来做试验的,一局的一个年轻的外勤人员。唯一的问题是,受审对象不知道对他将要发生什么事。那样的效果不一样。他们仍然会崩溃,当然,不会那么彻底。”

瓦吐丁吸了一口气。那是他在这里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那么这个人呢,还要多久?”

那医生只是看看表,笑了笑。瓦吐丁真想恨他,可是想到,这个医生,这个治病的人,不过是做了他多年来一直在做的事,做得更快,而且不留伤痕,以免国家在公开审讯时受窘罢了,这是克格勃现在必须忍受的。那样一来还有个好处,连医生也没有料到,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计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