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1583—1589年(第62/63页)
她身子向反方向跌去,仿佛噩梦一般,缓缓地从护墙跌落。他半是满足半是害怕,望着她慢慢地向下掉落,身子不断转圈,尖叫声消散在风中。
罗洛听见咚的一声,见她跌在唱经班屋顶,身子向上弹起,又向下滚落,脑袋古怪地歪向一边,看样子是扭断了脖子。她软绵绵地顺着屋顶斜坡滚落,摔下屋檐,撞在一条飞扶壁顶上,又落在北面侧廊的单坡屋顶,顺着屋檐滑落,最终掉在墓地里,再也不动了,只剩毫无生气的躯壳。
墓地里没有人。罗洛朝对面张望,只看见一重重屋顶。没人看见两人扭打。
他弯腰穿过低矮的门洞,把门关好,以最快的速度顺着陡峭的螺旋台阶下了楼。他脚下踩空了两次,险些摔倒,但他必须抓紧时间。
他走完楼梯,停下脚步,站在门后探听动静。四下静悄悄的。他把门打开一条缝。没有说话声,也没有脚步声。他向外窥探。看样子教堂里空无一人。
他迈进耳堂,带上门。
他沿着南面侧廊,掀起斗篷的风帽,匆匆走到教堂西门前,轻轻推开门。集市广场上有几个人,但谁也没往他这边看。他迈出门,脚不点地地往南走,穿过室内集市入口,刻意没有四下张望——他不想被人认出来。
他一直走到主教府后,拐上了主街。
脑海里念头一闪:马上离开镇子,再也不回来。可好几个人知道他在镇里,况且他和一队旅客约好了第二天一同上路。要是他突然离开,反倒会惹人怀疑。城守说不定还会派骑兵追赶,把他缉捕归案。还是该留下来,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他朝集市广场走去。
戏散场了,观众三三两两地涌出“贝尔”院子。罗洛看见理查德·格赖姆斯,他是个家境富裕的建筑工匠,也是王桥议会一员。罗洛彬彬有礼地寒暄说:“午安,议员阁下。”格赖姆斯会记得看见罗洛是背着河边方向走上主街的,绝没有去过教堂。
格赖姆斯和他多年不见,十分诧异,正要开口攀谈,这时就听见墓地那边传来一阵阵惊叫。格赖姆斯赶过去查看,罗洛也跟上了。
一群人围在尸体周围。西尔维显然摔断了四肢,一侧脑袋血肉模糊,叫人不忍直视。有人跪在她身边试探心跳,其实一看就知道她死了。格赖姆斯议员推开人群,说道:“她是西尔维·威拉德。怎么回事?”
“她从屋顶摔下来了。”说话的人是苏珊·怀特,罗洛从前的相好。当年她是个动人的姑娘,生着一张心形面孔,如今也五十多岁了,头发已经斑白。
格赖姆斯问她:“你看见她摔下来了?”
罗洛浑身一僵。他本来以为没人看见,可要是苏珊在那一刻抬头张望,十有八九会认出是他。
苏珊答道:“没,我没看见,不过很明显,是吧?”
人群中分开一条路,是内德·威拉德赶来了。
他先是瞪着地上的尸体,随即纵声咆哮,宛如受伤的公牛:“不要!”他颓然跪在西尔维身旁,轻轻扶起她的脑袋,看到她一半脸面目全非。他啜泣起来,口中一直念着“不要,不要”,但声音很轻,还发出一声声深沉的抽咽。
格赖姆斯望着众人问:“有谁看见她摔下来吗?”
罗洛准备好了逃跑,但没人答话。没人看到他杀人。
他逃脱了法网。
玛格丽站在坟旁,望着西尔维的棺材沉到地下。天气又干又冷,微弱的光线在云层后时隐时现,玛格丽却觉得被卷进了旋风。
她替内德心碎。内德捂着手帕泪流不止,说不出话来;巴尼和阿福一右一左,站在他身边。玛格丽了解内德,知道他和西尔维情比金坚,他痛失知音。
谁也想不出西尔维为什么要去塔楼。玛格丽知道罗洛那天在镇里,心念一动,想他也许知道,不过西尔维死后第二天他就动身离开了。玛格丽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跟人打听,问他们可在罗洛动身前见过他,有三个人回答得差不多:“见了,看戏的时候,他就站在我旁边。”听内德说,西尔维一直想去塔楼欣赏风景,或许她觉着那出戏没意思,得空去了结这个心愿。玛格丽思来想去,觉着这个原因最合情合理。
玛格丽为内德感伤,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西尔维不幸离世,也许终于成全了她这三十年来的渴望。这个念头叫她羞愧不已,但事实摆在眼前:内德是自由身,可以娶她了。
可就算如愿以偿,她又能否不再受煎熬?她得对内德守着秘密。要是揭穿罗洛的身份,也就害了两个儿子。她能不能守住秘密?是欺骗她深爱的人,还是叫两个孩子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