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1583—1589年(第60/63页)
她环视一张张笑脸,感到心满意足。
饭后,一家人披上厚重的外套,去了贝尔客栈。新堡不再摆戏台之后,客栈雇了戏班子,在宽敞的院子里搭起临时戏台。威拉德一家付了钱,挤在人群中看戏。
这天这出戏叫作《葛顿老太太的针》,讲一位老妇人把唯一一根针弄丢了,没办法缝衣服,是一出风俗喜剧。剧里还有一个叫迪恳的丑角,装模作样地召唤魔鬼,把下人霍奇吓得尿湿了裤子。观众简直笑破了肚皮。
内德心情正好,于是和巴尼出了院子,去前院酒铺买葡萄酒。
戏台上,老太太和邻居查夫人打作一团,观众给逗得合不拢嘴。偏有一个人没笑,西尔维不由得多瞧了一眼。她觉得这人似曾相识。他脸颊瘦削,神色间透着狂热,她见过就忘不了。
对方发觉她瞧着自己,但看样子并不认得她。
她猛地想起当日在巴黎,看见皮埃尔·奥芒德站在自家门口,给一个司铎指路;那人额前头发稀疏、蓄着红胡子。她喃喃地说:“让·英吉利?”她不敢相信。莫非这就是内德苦苦要找的人?
她见到对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出院子。
她拿不准是不是他,但她知道,绝不能让他这么走了。决不能让他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让·英吉利既是新教的死敌,也是丈夫的对头。
她想到此人或许心狠手辣。她四下找内德,但他买酒还没回来。要是等他回来,这个可能是英吉利的人说不定就找不到了。她不能等。
为了信仰以身犯险,西尔维从来不曾犹豫。
她跟了上去。
罗洛打算回泰恩堡去。他清楚,以后没办法借新堡做掩护了。玛格丽怕连累她两个儿子,不会有意出卖他,但说不定她一时大意,说漏了嘴,那就危险了。还是让她什么也不知道的好。
他还领着泰恩伯爵的薪俸,为掩人耳目,时不时地替伯爵打理法律事务。他想不出以后还能有什么秘密任务可做。天主教叛乱失败,但他热切盼望天主教徒东山再起,使英格兰回归真信仰,而他一定要出一份力。
去泰恩堡途中,他在王桥留宿,遇见一队去伦敦的旅客,于是相约同行。这天正巧是圣诞第十二日,贝尔客栈庭院里有一出剧目,大家就来看戏打发时间,第二天一早启程。
罗洛才看了一分钟,就嫌内容粗俗不堪。观众捧腹大笑的时候,他发觉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妇人怔怔望着自己,似乎看他面熟。
他没见过这个妇人,也想不出她会是什么人,但瞧她双眉紧锁,就觉得心中不安,于是掀起斗篷风帽,转身出了庭院。
走到集市广场,他抬头望着主教座堂西墙,恨恨地想,我本该当上主教的。
他踱进教堂,心中失落。新教徒把这里弄得枯燥黯淡,石龛中的圣徒和天使像被砍掉了脑袋,以防偶像崇拜。透过墙上薄薄的白漆,依稀看得出从前的壁画。奇怪的是,美轮美奂的彩绘窗却完好无损,或者因为换玻璃太破费。可惜正是冬日午后,彩绘的色彩不算上佳。
罗洛暗想,我本有机会改变这一切。我会给百姓带来色彩、华服、珠宝,才不是这种冷冰冰、没有一丝人情味的清教东西。想到失去的机会,他胃里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教堂里空无一人,想必牧师都去看戏了。他转过身,看见中殿尽头站着一个妇人,正是之前那个盯着他瞧的人,竟然跟到教堂里来了。两人四目相对,妇人开口了,声音在拱顶下回响,宛如末日审判。她说的是法语:“C’est bien toi——Jean Langlais?果然是你——让·英吉利?”
他急忙转身,飞快思考对策。现在命悬一线。对方认出他是英吉利了。看样子她不认得罗洛·菲茨杰拉德,但也用不了多久,她随时可以跟认得罗洛的人指认他就是英吉利,譬如内德·威拉德——那他只有死路一条。
得甩开她。
他匆匆穿过南面侧廊。墙上有一扇门,进去就是回廊。他一扳把手,才发现打不开,随即想到,四方院子让阿福·威拉德改成了集市,门自然是堵死了。
他听见轻盈的脚步声,知道那妇人沿着中殿跑过来。看样子她想凑近了打量自己,好确定没有认错人。不能让她得逞。
他沿着侧廊,匆忙走到交叉甬道,四下张望,寻找出路;得在她看清自己的样貌前混进人群。南侧耳堂墙上开了一扇小门,通往高塔。他担心门后又连着新集市,推开门一看,只有一座窄窄的螺旋楼梯。他当机立断,迈到门后,带上门,沿着台阶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