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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韩信为什么说项羽是匹夫之勇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不妨重温韩信批评项羽的一段名言:“项王喑噁叱咤,千人皆废;然不能任属贤将,此特匹夫之勇耳。”

在这段名言中,支持韩信评价项羽“匹夫之勇”的有两个理由:一是项羽夺人心魄的吼声;二是不能任用贤将。项羽叱咤疆场的勇气无人可比,但是,这并不能说明项羽就是逞“匹夫之勇”。细读这段名言,其实,韩信主要是认为项羽“不能任属贤将”。

这番话是韩信从项羽手下跳槽到刘邦帐下后所说的。韩信所说的“不能任属贤将”应当主要指他本人。项羽不能慧眼识英雄,特别是不能识别韩信是这一时期一流的军事家,的确是项羽的一大失误;但是,我们不能忘了,刘邦也没有看出韩信是人杰啊!韩信在刘邦手下先是差一点被杀,后经夏侯婴救下,并推荐给刘邦,刘邦也没有任用他。即使萧何推荐了韩信,刘邦也只是看着萧何的面子,打算给韩信升升官。但是,这种升官并不是刘邦重用韩信,而是为了不驳萧何的面子,以免萧何走人。

据此而言,项羽不识韩信,刘邦也不识韩信。大概是韩信推销自己的工作做得不好,所以,项羽、刘邦都不能认识他的真正价值。其实,夏侯婴、萧何,也只是在和韩信交谈后才认识韩信的价值的。为什么项羽、刘邦不能和这位军事奇才谈上一番话呢?

因此,韩信以项羽“不能任属贤将”为由,指责项羽是“匹夫之勇”,已经偏离了《孟子》中有关“匹夫之勇”的原始意义,也和今人理解的“匹夫之勇”有区别。因此,韩信批评项羽“匹夫之勇”有两个问题:

第一,韩信所说的“匹夫之勇”已不是孟子所说的“匹夫之勇”;

第二,韩信批评项羽“匹夫之勇”主要指项羽不能重用自己。

如果韩信批评项羽的“匹夫之勇”主要是指责项羽不能重用自己,那么,韩信有关项羽“匹夫之勇”的评价就要大打折扣了。

既然如此,今人为什么还要反复引用韩信这一并不十分准确的评价呢?韩信当年向刘邦提出对项羽的评价,意在说明自己为什么要抛弃项羽而投奔刘邦;今人引用韩信对项羽的评价,意在说明项羽的为人,特别是说明项羽为什么会失败。

如果从探讨项羽失败的原因角度引用韩信当年的评价,这种不合理就更明显了。

因为,即使我们承认项羽有“匹夫之勇”的一面,也不能将这一点作为项羽失败的一个主因。项羽的失败主要原因在于政治原因、军事原因和性格原因三个方面,所谓的“匹夫之勇”不在这三大原因之中。

项羽是一个不朽的艺术典型。在中国传统诗歌、绘画、戏剧、散文等领域中,这位失败的西楚霸王一直是人们关注的焦点之一。所以,在中国古代咏史诗中,咏叹项羽成为一个引人注目的系列,产生了像杜牧、王安石、李清照等诗人的咏史诗名作。诗人或悲叹,或批评,或赞美,或感喟,在一篇篇诗歌中寄托着诗人的沉思。这是一笔宝贵的文学遗产。

项羽虽然在与刘邦的现实斗争中失败了,但是,项羽宁死不愿东渡乌江以图东山再起的精神感动了无数后人。如果说刘邦是时势英雄,项羽则是本色英雄,是豪气干云的英雄,是表里如一的英雄。

在一个盛行“胜者王侯败者寇”的观念的国度里,竟然还有一个失败的项羽受到后人如此的礼赞,反复的评述。他让人叹息,让人感慨,让人伤感,让人敬佩。他的血性,他的柔情,让人挥之不去,咏之不足。他虽然像一颗流星,在历史的长河中一闪而过;但他却成了一个文化符号,被人们无数次地品评着。这真是中国历史上一个奇特的文化现象。

造成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之一是项羽的人格魅力。项羽乌江自刎之前,曾经讲过一段非常感人的话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

这段话表明了项羽以一人独生为耻,以众人皆生为荣的荣辱观,也是他与刘邦的重大区别。当年项羽与刘邦在荥阳对峙之时,“楚汉久相持未决,丁壮苦军旅,老弱罢转漕。项王谓汉王曰:天下匈匈数岁者,徒以吾两人耳。愿与汉王挑战决雄雄,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为也”。

项羽之所以提出与刘邦单挑独斗,目的也是为了避免因为你我争夺天下而让百姓受苦。这说明项羽以让百姓受苦为耻。刘邦为了得到皇帝之位,全然不顾百姓死活。二人相比较,项羽更具有以百姓受苦为耻的荣辱观。

即使在乌江自刎之前,他的那种宝马赠亭长、头颅送故人的悲壮也让后人欷戯感叹。正因为如此,项羽在身后成了一个不朽的艺术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