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东昏侯(第10/13页)
中央军开始溃败,王宝孙真卖力气,舞动白虎幡,破口大骂众将,试图挽回败局。联军攻势太猛,杀进去回不来,大内侍卫席豪带人反冲锋,淹没在刀山剑海之中。中央军支撑不住,大阵土崩,士兵们向后逃跑,落水者无数,秦淮河堆积起的尸体与桥梁一般高。
联军趁胜渡河包围台城。朱雀航惨战,中央军士气低落。东府城守将徐元瑜、新亭守将李居士、东宫守将桓和率军投降,只剩皇宫孤城一座。
台城内尚有七万甲兵,萧宝卷任命王珍国和卫尉张稷指挥军队布防。萧宝卷依然不慌张,这是继位以来敌人第三次打到皇宫,前两次不都失败了嘛,第三次也一样。
陈显达败在弄险不成,崔慧景败在二心不定。两将反叛之时朝廷尚有各地援兵。而今江北之兵被聚歼,南京以东的土地尽落萧衍之手,再无人赶来勤王,马仙琕在长江的游击已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城里只有一百天的粮食,萧宝卷仍然抱有希望。当茹法珍请求他拿出宫中宝藏赏赐将士、激励士气之时,萧宝卷竟说了一句让人目瞪口呆的经典名言:“敌人独来取我吗?为什么向我要东西。”言外之意,你们的东西比我少吗?茹法珍等人闭上嘴,无言以答。皇宫储存了许多木板,有人提议用做守城器具,对建筑痴迷的萧宝卷不同意,淡然道:“这些是用来建筑殿堂的材料,动不得!”
一个月很快就要过去,中央军数次冲击围城的联军均失败而回。茹法珍、梅虫儿气急败坏,唆使萧宝卷杀掉指挥作战的将领。王珍国害怕,夜间派人偷偷潜出台城向萧衍送礼物,那是一面明晃晃镜子。萧衍心领神会,让来人带回一块断金。王珍国喜出望外,萧衍已经接受自己的投降。二人用物品表心迹,自然害怕书信往来落入敌人之手。王珍国用一面明镜表明真心投诚,萧衍则告诉他,“二人同心,其利断金。”
金莲无复印中庭
箭雨停歇,又一个日暮。鼓角声、呐喊声瞬间止息,守城的士兵们软下身子,倒在冰凉的地面。
南京的冬天阴冷,寒在骨里,刺在心中。梅花照旧盛开,红色、白色、凄凉艳丽。一曲充满哀伤的笙歌从宫墙里飘出,和着满城的呻吟声,越发显得悲凉。
含章殿内宫人击鼓,萧宝卷握笙而歌,“巴东三峡猿鸣悲,夜鸣三声泪沾衣。我欲上蜀蜀水难,蹋蹀珂头腰环环。”小皇帝全神贯注,神情宁静,似乎淡忘了城外的千军万马、剑影刀光。
潘玉儿站在殿外屋檐下,静静地听着这首“女儿子”,泪水缓缓滑落。她有种不祥的预感,欢乐时光永远不会再有了。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不相爱的人同起居,相爱的人却无法共婵娟。
笙歌足足奏了一个多时辰,靡靡之乐足以麻醉人的神经。潘玉儿清醒过来的时候,四周变得很静,又静又冷,静得可怕,冷得也可怕。一阵寒风掠过,九子铃发出鸣鸣回响,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夜深了,宫内响起急促嘈杂的脚步声。王珍国和张稷带领甲兵在几名宦官指引下,杀气腾腾奔含章殿而来。萧宝卷吹笙吹得疲倦,躺在床上刚刚睡去。猛得听到有人喊叫,“陛下快起来,有兵进宫了!”萧宝卷呼得爬起来,向后门窜去,发现北门紧闭,几个太监手持钢刀一脸狰狞。他从来没有发现太监会有穷凶极恶的面孔,以为他们天生一群羊。
一个太监对准他的腿挥刀砍了过去,血光闪动,萧宝卷扑倒在地,大吼道:“奴才!你们敢造反!”
萧宝卷爬不起来了,倒在一群卑贱的太监们脚下。为什么?我从不敢落在别人的后面,江祏江祀、刘暄舅舅、萧坦之、徐孝嗣、萧懿,我总是先下手。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背叛。安兄、陈显达、崔慧景、萧昭胄兄弟、张欣泰,他们谋反在先。我从不冤杀一个好人,从不乱杀兄弟,从不乱杀臣民,为什么天下的人都背叛我?
太监们漠然地看着他们的皇帝在流血,心里都在想,他的那个团队呢?那些女人和男人呢?张稷手下的亲信军官张齐赶到,揪住萧宝卷的头发,一刀割下人头,提着头颅快步走出大殿。
所有人的性命必须用这颗头去换。
王珍国、张稷连夜召集官员们入宫开会,逐一在信笺上签字,然后选了一个小官出城送人头。这个小官就是国子博士范云。竟陵王萧子良死后,范云屡受排挤,下放到地方。范云忠于萧子良,在地方上表请为萧子良立碑。齐明帝萧鸾借故将他下到大狱,去年刚刚翻身。
范云官虽小,是竟陵八友之一,萧衍的好朋友。萧衍见到范云高兴异常,当然,最高兴的莫过于见到范云手中提的人头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