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礼拜六的欢歌:调整期的通俗文学(第11/14页)

以《奇侠精忠传》成名的赵焕亭与平江不肖生并称“南向北赵”。《奇侠精忠传》自序云:

取有清乾、嘉间苗乱、回乱、教匪乱各事迹,以两杨侯、刘方伯等为之干,而附当时草泽之奇人、剑客。事非无稽,言皆有物;更出以纾徐卓犖之笔,使书中人之须眉跃然;而于劝惩之旨,尤三致意焉。至其间奇节伟行、艳闻轶事以至椎埋之滑迹、邪教之鸱张、里巷奸人之姿恶变幻,无不如温犀烛怪、禹鼎象物。读者神游其间,亦可以论古昔、察世变矣。若谓著者有龙门传游侠愤然之意,则吾岂敢!

由这篇自序可见赵焕亭的趣味多近于“写实”。他将所有技击腾挪修炼之术统称为“武功”,制造了一个武侠小说的核心概念,他还大讲“罡气”、“内力”,对武功内外分家的看法与平江不肖生如出一辙。

1923年5月5日夜,山东抱犊崮土匪孙美瑶部袭击津浦路列车,绑架中外旅客百余,史称“临城劫车案”。由于被绑旅客中有罗斯福的侄女和洛克菲勒的妹妹,一时震惊中外舆论大哗。三个月后,一个融传奇性与纪实性为一体的武侠小说——《山东响马传》开始连载于《侦探世界》,作者是姚民哀。姚民哀武侠说的独到之处在于,他将武林集团当作一个“组织”加以条分缕析地细致描写,揭示出这些“组织”的来龙去脉,种种内幕、规矩,从而形成“党会小说”。这为武侠小说开辟了一条宽阔的发展道路,直到今天,武侠作品都逃不出种种帮派门户的构思套路。姚民哀后来又写有《四海群龙记》等作品,一时与“南向北赵”鼎足而三。

台湾武侠小说评论家叶洪生先生在《叶洪生论剑》一书中说,如以民国十年(1921年)为分水岭,则其前后作品大约有以下之明显差异:

民国十年以前发表或出版的武侠小说,文言多于白话,短篇多于长篇,基本上则以“泛唐人传奇”为主流;而清代侠义、公案小说虽已渐趋式微,却仍在民间流行不衰——这是民初白话武侠创作未能兴旺的重要原因。

民国十年以后发表或出版的武侠小说,语体文已成大势所趋(受“新文学运动”影响),文言只作点缀之用。这一时期的作品,上接宋人话本通俗正脉,而以长篇章回体居多。

此外还有“三大特色蔚为时尚”:职业武侠作家出现,绣像武侠小说盛行,题辞、作序、评点成风。从此,中国武侠小说走上现代化的征程,为以后的万紫千红打下了基础。

侦探小说在中国是舶来品,它是从翻译发展到创作的。第一部《福尔摩斯探案》登在晚清《新小说》杂志的第一期,1916年4月,出版了严独鹤、程小青等人用文言翻译的《福尔摩斯侦探案全集》。1925年,出版了用白话翻译的《福尔摩斯新探案全集》和《亚森罗萍案全集》。在译作的直接影响下,中国自己的侦探小说在这一时期开始风行。1923年6月,第一份侦探文学期刊《侦探世界》创刊,由严独鹤、陆澹安、程小青、施济群任编辑。许多作家在上面发表了自己的创作,形成了自己的“名牌系列”如程小青的霍桑,陆澹安的李飞,张碧梧的宋悟奇,赵苕狂的胡闲,朱戮的杨藏芳,孙了红的东方罗苹等。侦探小说在中国可说是一问世便火爆,尤在通俗小说处境不利的调整期内,与武侠小说一道,大助通俗文坛声威。而且,由于侦探小说来自西方,披着科学的外衣,故而新文学界对其攻击相对较少,多是采取视而不见的冷漠态度而已。

《侦探世界》开辟了介绍侦破知识和辅导侦探创作的专栏,发表了程小青《科学的侦探术》、《侦探小说作法之管见》,胡寄尘《我之侦探小说谈》,何朴斋《侦探小说的作法》,吴羽白《侦探常识一般》等文章。刊物还组织过有奖征文,收到200份来稿。但可惜办满一年24期后,《侦探世界》就停刊了。最后一期的编者赵苕狂在《别矣诸君》中说:“就把这半月中,全国侦探小说作家所产出来的作品,一齐都收了拢来,有时还恐不敷一期之用。”所以,侦探小说若与武侠、耆情、社会小说相比,实在并不甚盛。原因之是侦探小说的类别排他性极强,技术化要求很高;二是缺乏现实生活“土壤”,中国的现实社会科学与法制都不够昌明,缺乏一个侦探活动的公共空间,一直坚守侦探小说这个码头的实则只有程小青、孙了红这一对“青紅帮”。不过在20年代初、中期,还是出现了一批丰富多彩的侦探小说佳作。

陆澹安的《李飞探案集》中有一篇《夜半钟声》,写穷教员冯逸庵忽得杨德泉资助,开办大中华函授学校,将所收学费存入银行立簿,一夜忽然丢失,李飞前来破案,从一件盗窃案,推出一件欺诈案、件谋命案和一件纵火图赔案。小说一板一眼、缓缓道来,铺垫周密,收束扎实,很有生活气息。陆澹安笔下的李飞,是个年轻的大学毕业生,做侦探是他的业余爱好。这个风度翩翩的青年英雄深得读者欢迎,《李飞探案集》在十多年间几乎每年再版一次,可惜陆澹安1924年以后就停綴了侦探小说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