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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鸣感觉到了托马斯很紧张,他朋友的铜管部的命运,还是留到最后再揭晓吧。“那么,查尔斯和欧内斯特呢?”他问。

两兄弟对视了一眼,“只要尾巴留在这里,我们也留下,”欧内斯特说道:“再说,我们也没钱买船票。”

“艾米斯先生呢?”林鸣转向吉他手。

“我礼拜四走,”威尔答道。“已经买好观光游客票了,”他的眼睛从托马斯身上转到林鸣身上,“我希望我的最后一张支票能早两天拿到。”

“没问题。普拉特先生,你呢?”他问小号手。

“我也要走了,”塞西尔答道,“和威尔同一艘船。”

“很好,”林鸣说着转向他的朋友,“那么,现在轮到你了,格林先生。”自从他们离开西雅图之后,他就没再这样称呼过他,但是这一次是正式的点名。

“这里是我待过的最好的地方,”托马斯说,“我留下。”

“好的。但是,你们必须明白,一旦日本人打进来,这里的夜生活,整个夜上海,都将完全消失。”天津在一个礼拜前全面沦陷,之前的很多年,它就是日本的租界。他们在那里开了鸦片馆,为顾客提供海洛因,一旦顾客注射了这种比鸦片更为厉害的毒品之后,他们就会在迷幻中被剥去衣衫,身上财物洗劫一空,然后扔进海里。最近,一波逆流把一百零七具裸体男性的尸体又冲回了入海口,这个令广大民众惊恐万分的事件才暴露出来。这起“一〇七尸体谜案”引发了巨大的骚动,令民众闻之欲呕。“他们随时都可能让我们关门。如果那样的话,同望将不再提供住宿了……”他扫了一眼托马斯、查尔斯和欧内斯特,“到那时,你们就得立刻想办法逃出去。所以,还是要认真考虑一下。”

他们向他保证,已经认真思考过了。可现在,就在第二天的早上,杜月笙却在这里告诉他,这个城市不会放弃抵抗,这种抵抗很可能是一场漫长而艰苦的浴血奋战。“当然,如果有外交干预的话,也许不用打仗。”他这样说。

说这些话的时候,杜月笙的眼睛硬冷得像一块石头。

“如果蒋介石能够说服希特勒,停止对犹太人的迫害,那么我们还有可能获得英美的同情。”林鸣说道。他希望能打动杜月笙,可是,他在杜月笙的眼睛里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兴趣。

可是,林鸣依然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杜月笙回心转意,这会让他的爸爸成为一个英雄。在上海的犹太人中,有优秀的音乐家,还有作家、医生和科学家。然而,每一个和他说过话的犹太人都告诉他同一件事,我们只是逃出生天的一小部分,还有很多很多犹太人依然滞留在德国。

但是,杜月笙摇了摇头:“蒋介石对此没有兴趣,他依然希望希特勒能够助他一臂之力,尽管孔祥熙已经带回来令人失望的消息。蒋介石是不会在犹太人的问题上对希特勒施压的。”

“可是,希特勒不会帮我们。”

“不会。”杜月笙的口中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

林鸣不想放弃,至少,他希望能利用希特勒的愤怒来保护已经在上海的犹太人。“那么,上海还是您的地盘。现在,这里已经有数千名犹太人了,他们都在您的保护之下。我相信,你一定也已经听到了来自于公共租界德国人的抱怨,他们希望您能对犹太人加以限制,比如,把他们关进一个集中营,像在德国那样。”

“做梦!”杜月笙大怒,他拍着桌子说,“这是我们的城市,不是他们的。上海是个自由港,没有任何限制。这一点不会变。”

“先生说得对,”林鸣感激地点着头,至少在这一点上,杜月笙的态度很明确,这让林鸣感到欣慰。

“事实上,是你给我出了一个主意,”杜月笙说道,“我已经将轮船公司的部分股份转移到香港了,连同几艘货轮。”

林鸣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杜月笙明确地表示,他已经做好离开上海的准备了。如果他那样做的话,那么一切都乱了套了……

“只是往香港转移了几艘货轮而已,”杜月笙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大达的主要船只都还留在上海,继续把守苏北码头。也许,我们应该让犹太人进入董事会,做我们的代理业主,以免日本人把大达给夺过去。”

听了这话,林鸣心里一动。一九三三年,杜月笙设计收购了大达轮船公司,这家公司的客轮和货轮控制了“小扬子”航线,这条航线南起上海,北至海门、南通和扬州等苏北城市,因此其基地被称为苏北码头。那时的青帮已经控制了远洋运输公司和中国海员工会,包括名下的码头的船员。一旦收购了大达轮船公司,那么,在上海港的大片海域之内,由海运产生的丰厚利润都将为青帮所有。所以,这是要紧紧攥在手里的,即使离开这个国家,也不能轻易让别人夺走。想到这里,林鸣的心跳加速了,如果杜月笙离开这个国家,那他就自由了,宋玉花也自由了:“您打算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