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6/11页)

小王:“是。”又快步走进了隔壁房间。

张月印:“谢老,今晚约您来,是因为上级有重要指示,要请您、我,还有老刘同志一起等候。”

谢培东:“关于币制改革的指示,还是关于方孟敖同志的指示?”

“也许都有。”张月印这才将刚才沉默了几分钟无法回答的问题,斟酌着用理论来回答,“您刚才对必须面临的突然性而带来的斗争复杂性所做的分析,已经客观地发生了。事情往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方孟敖同志本来是应该用在最关键的时候率部起义的。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使事物往另一个方向发生了变化。方孟敖同志没有这个思想准备,我们也没有这个思想准备呀……谢老,等上级的指示吧。”

曾可达流露出的激动这时还是真的激动,建丰同志平时的教导还有不久前叫他背诵闻一多的诗,此刻全明白了,对待真诚唯有真诚!他站了起来,完全进入了情境:“建丰同志说,我们几千年来都在犯着同一个致命的错误,就是往往不喜欢自己最优秀的儿子。”

方孟敖:“这个我们是谁?”

曾可达:“太多了。比如当时杀闻一多先生的那些人,今天想抓你的那些人,都是。”

方孟敖:“你说的那些人又是谁的人?”

曾可达:“谁的人都不是。他们自诩是党国的人,其实是误党误国的人。”

方孟敖:“这和几千年又有什么关系?”

曾可达:“惯性!几千年历史造成的强大惯性!这正是建丰同志希望我今天和你谈话的重要内容。”

“太深了吧?我听不懂。”方孟敖从桌上的雪茄盒里又掏出了一支雪茄,这回没有再递给曾可达,而是响亮地打燃了打火机,自己抽了起来。

“建丰同志说你能听懂。”曾可达十分耐心,尽力将建丰这段话说得像建丰同志的语气,“几千年封建专制的历史,就是一部维护既得利益集团的历史。谁来维护,只能重用小人。重用小人的结果必然是排斥优秀的人才!楚国放逐屈原,司马氏集团杀嵇康,就是典型的例证。其结果不是速亡,就是酿成万马齐喑的衰运。相反,也有两个典型的例证,唐肃宗不杀李白,宋神宗不杀苏东坡,是他们吸取了前朝的教训,懂得一个道理,‘杀高人不祥’!一个善念,保护了李白,保护了苏轼,就为我们这个民族留下了不可取代的文化。这两个朝代无形中延续了许多年,不能说与此无关。建丰同志经常跟我们反思这个历史,十分感叹。一再强调,我们这个民族一定要学会喜欢自己最优秀的儿子……”

“我好像听懂了一点儿。”方孟敖打断了他,“你说这么多,是想告诉我,杀闻一多先生与谁都无关?”

“不是有关无关的问题!”曾可达又激动起来,“我刚才已经告诉你,建丰同志说了,这是绝不该发生的错误!闻先生被暗杀后领袖就十分生气,严令惩办那些小人!建丰同志也正是因闻先生之死十分痛心,才跟我们谈起了刚才那段历史。比如今天,你能从陈继承的枪口下脱身,不也证明了建丰同志的态度吗?”

方孟敖:“曾督察这个比方我不明白。”

曾可达:“什么不明白?”

方孟敖:“照你们的说法,屈原、嵇康、李白、苏东坡,还有闻一多先生都是高人。我只是个军人。”

曾可达:“你是个能够保护高人的军人!建丰同志为什么要把闻先生的《太阳吟》送给你?因为他知道你崇拜闻一多先生,像闻先生一样,爱我们这个民族,爱我们这个民族的优秀文化,爱我们这个民族所有的同胞!”

方孟敖开始沉默,接着笑了一下:“太大了吧?我爱得过来吗?”

曾可达:“责任!这是责任!我们为什么来北平?因为在这里还有像闻先生一样的朱自清先生、陈寅恪大师,连他们的家里都断粮了!更何况北平的两百万民众。你和我,我们都有责任保护他们。”

方孟敖慢慢在烟缸里拧熄了雪茄:“想要我干什么?直说吧。”

曾可达眼睛慢慢亮了,他感觉建丰同志的指示起作用了,从衣服上面口袋抽出了笔,又从衣服下面口袋掏出了一张空白的公文纸。

方孟敖见他在纸上慢慢写出了五个字——“孔雀东南飞”!

又慢慢写出了三个字——“焦仲卿”!

河北阜平县中共华北局城工部报务室。

这里是一片嘀嘀嗒嗒的收发报机声。

马灯,一盏、两盏、三盏。

深夜的窗口都蒙挂着军毯,报务室闷热如蒸笼。

电台前,几个解放军的报务员都在挥汗收发电报。

长桌前,几个解放军的译电员都在挥汗翻译电文。

刘云站在一个译电员身旁,轻摇着一把蒲扇,正接过北平方面刚发来的那封电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