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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厅外的大街上,一匹拉车的马突然走不动了,坐在地上不肯起来。马夫一边踢它,一边大声乞求神明让这匹马继续工作。他的叫喊声很快吸引了一群好事的旁观者。马斯基林对当地的语言颇有了解,知道这些人多半在批评马夫踢马的技巧不对。于是,人群中热闹地响起一片如何正确踢懒马的争辩声。

“我还是认为应该把时间花在别处,”诺斯说,马斯基林刚才举的例子仍无法说服他,“这条运河长逾一百英里,只要一小颗水雷,不管掉在哪里,就可以完全毁掉你的努力。”他放下咖啡杯,一脸深思熟虑。“你也知道,我并不喜欢说这种丧气话,但有些事就是做不到,这很简单。不能因为一些异想天开的上校要我们让骆驼飞上天,我们就一定得办到。贾,你一定得想清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愚蠢的差事上对我们毫无益处。”街上的喊叫声越来越大,诺斯必须提高音量才能让马斯基林听见。“承认某人的点子不可行,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我们已经来这里勘察过了,实际的情况就是不可能。”

马斯基林还不打算放弃。“乐观点,法兰克,任何事情都会有解决办法的。更何况,你大概不知道,我还真的曾经在舞台上把一头大象藏起来过。”

诺斯满腹狐疑。“不会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把一顶角盔戴在它的头上,让它唱出女高音的声音。”①

在外面的人群中,两个埃及人发生了激烈争吵,开始以恶毒言语互相诅咒。其中一人盛怒下挥拳打掉另一人的土耳其帽,被打的人则以扯破对手的长袍作为回敬,两人纠缠扭打起来。此时,那匹拉车的马似乎休息够了,便起身将马车拖到一旁,小心地远离打架的这两个人。

马斯基林和诺斯前往协助运河防务时,魔术山谷的工作仍在继续,由格雷厄姆暂时负责,但他几乎无事可做。工厂仍忙着生产幽灵军团所需的士兵、坦克、大炮和弹药,而山谷的建设工作也已大体完成。利用这个风平浪静的夏天,魔术帮的成员痛快地在尼罗河盆地游玩了一番。由于敌人只把重点放在各个战略要地而非人口稠密的都市,因此开罗相当安全,成为众人游乐的场所。

于是这座大都市变成了欢乐的绿洲,拥有足以满足所有男人欲望的一切东西。在此可以看到艾洛·菲林和比蒂·戴维斯主演的《江山美人》,也能观赏罗兰·都尔和丝特菲·杜纳演出的《柏林怪兽希特勒》;可以到杰济拉赌马,参加慈善音乐会,在月光下的露天餐厅用餐、跳舞,参观开罗名胜古迹或造访《圣经》故事中的沙漠;可以踢足球,打乒乓球、板球、马球或高尔夫,射飞靶或野鸟,骑骆驼,逛豪华百货公司或从街头小贩处购物……

最迷恋这座城市的是希尔,他没过多久便发现开罗是一座遍布成熟女性的葡萄园。这里有成百上千的女人:有气质优雅的女人,有街头妓女;有美丽的女人,有难看的女人;有各种身材、体态、年龄、肤色和国籍的女人;有能带来欢愉的女人,也有偷走男人钱包的女人;有能预知未来的女人,也有满足各种欲望的女人。这是一座满溢女性香水味的芬芳城市。希尔在此颇有斩获,从一些女人身上得到短暂欢愉,但没有一个让他感到满意。在迈克尔·希尔的生命中,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不满足。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过去能让他彻夜疯狂的娱乐,现在黄昏时就令他兴味索然。女人似乎不那么具有诱惑力了,酒的味道变差了,而且更糟的,是当酒吧里有人闹事打架时,他发现自己竟然若无其事地闪到一边。当然,仍有些重要的时刻值得回味,仍有些多年后还能感到温暖的回忆,例如在基卡特酒店差点娶了一个肚皮舞女郎的那一夜。然而,这样的体验毕竟不多。

他猜想,或许是捉摸不定的死亡的影响。过去在伦敦,死神冰冷的手好几次从他身边拂过。他十一岁时,曾目睹一位玩伴消失在一堵崩塌的砖墙下。那次打击虽重,但很快就过去了。还有一次,他眼见一位邻居在暗巷中被人刺死。不过,这两次死亡似乎都有理由。他的玩伴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敢才冒险闯进一栋危楼,那位邻人则是为先前轻视人而付出了代价。然而,此刻在沙漠,死却完全无法捉摸。前晚还和他一起在麦乐迪俱乐部喝酒的伙伴,第二天早上便成为沙漠中的死尸。在这里死亡既不受控制,也无法算出赔率。侥幸在“地狱通道”大屠杀中存活下来的士官,带一名当地女子去沙漠散步,结果误踩地雷而双双被炸死。历经两个月漫长跋涉的“沙漠之鼠”队员,却死于一次普通的交通意外。死亡来得太频繁也太随意,让生存变成一种全凭运气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