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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可以把整支军队在空旷地带不露痕迹地隐藏起来了。”一天下午他对诺斯说。那时他们正喘着粗气,在城堡附近践行巴克利交待的日常训练。“只不过,在纳粹的狂轰滥炸之下,我们已经没有半块空旷的土地了。”

“你说得对,”诺斯答道,“还有,我们也没有哪支军队是完整的了。”

与其说巴克利把这支杂牌军变成了伪装工作大队,不如说他已成功地将其塑造成能响应一些毫无危险性的基本军事命令的一般单位。有一次,他们被运到艾迪索特的军事基地接受一项专业训练,巴克利尽了最大努力把受训的天数缩减至最少,他担心若和正规军太过接近,会打击士气。然而,即使实际上已和其他军队隔绝,他们也无法完全置身于这场战争之外。

坏消息不断传来。德军已占领欧陆大部,半数以上的希特勒军队正在法国海岸线边集结,只等他把手一挥,便要发动九百年来第一次侵犯英国本土的行动。在空中,德军几乎每天都出动一千五百架次,对抗英勇有余但火力不足的英国皇家空军。从九月开始,德国轰炸机改变战略,把主要目标从军事设施变为一般城市。伦敦饱受炸弹蹂躏,其他城市也都受到重创。十一月十四日,为报复英国空军摧毁了希特勒一九二三年发动暴动的慕尼黑啤酒馆,德军出动了五百架轰炸机空袭具有悠久历史的工业小镇考文垂。在十小时持续轰炸中,有五百五十四名平民遇难,五万座住宅化为废墟。空袭过后一个星期,考文垂镇上的大火仍在熊熊燃烧。

在中东,墨索里尼急于分享希特勒的战果,下令格拉齐亚尼元帅率领拥有三十万兵力的第十军团进攻埃及,企图赶走英国人。墨索里尼的如意算盘是,只要有一千名英军在这场战役中伤亡,就能让他坐上与希特勒谈判的会议桌。当时,北非西部沙漠的英国军队正由韦维尔将军率领,挡在格拉齐亚尼的部队与苏伊士运河之间的士兵只有三万名,而越过红海就是辽阔的波斯湾油田。如果意大利军队突击成功,英国便会失去主要的油料来源。

在法汉镇接受伪装训练的这一批军官一心只想离开教室,想趁他们还帮得上忙的时候投入战场。但这里的课程却没有一个正式的时间表,没人知道训练何时才会结束。“就快了。”巴克利向他们保证,很快这句话便因重复太多遍而被“不会很久”取代。在这期间,与分派有关的事成为他们聊天的最主要话题。

马斯基林希望能被分派到埃及。“这才是最有道理的做法。以前我去过尼罗河盆地表演,也会说一点阿拉伯语,而且现在他们那里极度缺乏人力与物资。再说,我父亲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也曾在那里服役。”

“很有道理,”诺斯同意道,“但说不定这就是你不会被分派到那里的原因。”

十一月九日晚上,当他们坐在城堡里巨大的石头壁炉边小酌部队配给的白兰地时,平日个性沉稳的工业设计师詹姆斯·加德纳突然冲进大厅。“韦维尔展开行动了,”他大叫,“BBC的新闻说的。”

原本他们以为兵力远远不及意大利的英国军队只会撤退,又一起敦刻尔克事件正在形成。然而,当他们挤进无线电室,却从新闻播报员斯纳格口中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发动攻击的是韦维尔,而撤退的竟然是意大利军队。“战事局发布消息,韦维尔将军的部队于埃及标准时间今日上午七时十五分对意大利军队发动攻击。在初步交战后,我军摧毁敌军二十部车辆,俘虏两千余名士兵。这次突击行动显然让格拉齐亚尼元帅手下的士兵大吃一惊……”

“把我也吓了一跳。”加德纳说。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韦维尔的三万人马竟然在沙漠中势如破竹,偶尔能稍微阻挡他们的不是敌军,而是沙漠中的风暴和未知的松软沙海。英军原本只想发动一次有限度的进攻,没想到竟造成敌军的彻底溃败。意大利军队镇守的城镇和堡垒都毫无抵抗地投降,数以万计的士兵丢盔弃甲,拼命逃往利比亚边界。

马斯基林和所有在法汉镇受训的同学立刻冲进当地的常春藤酒馆,庆祝英军在这次大战中获得的第一次陆战胜利。酒馆老板也免费招待了好几轮酒,所有人一起举杯,“敬三万英军”的呼喊声彻夜回响。

一开始,马斯基林也和大家一样庆祝胜利,甚至还拿起四弦琴弹了几首爱国歌曲。但几杯酒过后,他突然变得闷闷不乐,沉默了起来。

这个转变立刻被诺斯发现了。他们被挤到角落的座位,必须把头凑得很近才听得见彼此。“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有这么明显吗?”

“明显得就像站在雪地云杉上的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