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5/9页)
巴克利知道伪装是一门视觉艺术,因此他协助贝丁顿从各个行业挑选适当的人才。这支未来的伪装部队有许多人是他亲自访谈招募而来,但也有像马斯基林这样,先前并未和他接触过,只因负责招募的军官不知该把他们编到哪里,才送来此地。如此一来,这支部队就变成了一个奇怪的组合。除了魔术师马斯基林,部队成员还包括著名的女装设计师斯戴贝尔,画家出身的休斯—斯坦顿、席果、戈尔和特里维廉,学设计的西克斯、詹姆斯·加德纳和哈文登,雕刻家柯德尔,牛津大学动物伪装行为学专家法兰克·诺斯(他四十二岁高龄,是这里面年纪最大的),马戏团经理唐纳·金斯利,动物学家柯特,专业艺术鉴赏家梅尔(此人竟然从伦敦博物馆搬来卢奥和马蒂斯的画以装饰部队的房间)和伦敦西区的布景设计师杰克·基夫。此外,他们的同学还包括一个修补宗教艺术品的工匠、一个电器技师、两名染色玻璃师傅、一个杂志社编辑、一名《笨拙》周刊的漫画家和一个超现实主义诗人。
对巴克利来说,想把军纪教育落实在这个充满创意的团体,确实是一个极大的挑战。在训练的前几周,尽管这些人以军史上最怪异的方式向他敬礼,但他还是一一回礼。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在行军操演中,虽然很多人的手脚都缠上了绷带,却没发生什么严重意外。不过,他还是放弃了武器操练,只对他们说:“如果你们可以假装肩上的木棍是步枪,我就能假装你们都已经知道该如何使用它们。”
课程包括一般军事教育、伪装学原理与运用以及体能训练。巴克利很快发现有些学生比他还懂得伪装方面的知识,于是索性要他们讲授个人擅长的题材。马斯基林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过去他花了许多时间研究如何用灯光和阴影来蒙骗观众,这些经验使他在这个部队中成为极佳的指导老师。
一群男人长时间相处后,很自然便会发展出坚实的感情,这支工兵部队的情况也是如此。由于姓氏的关系,法兰克·诺斯教授刚好排在马斯基林前面,因此他们两人在闲暇时间总是聚在一起。诺斯擅长吹口琴,马斯基林喜欢弹四弦琴,于是,他们的友情益发坚固。
在外貌上,诺斯却和时髦潇洒的马斯基林大相径庭,他的衣服总是皱得像没铺好的床单。他的身高还算正常,有一米七○,也没胖得太离谱,但他注定一辈子活在尺寸不合的世界中。他穿的每一件衣服不是太长就是太短,不是太肥就是太紧;他的衬衫下摆永远有一截露在外面,裤子也总是松松垮垮;他的皮带若不是长到老是会有一大段突出来,在他走路时不停抽打他的腹部,就是紧到把肚子勒出一圈肥肉。他的脸很宽,左右脸颊几乎呈现两个完美的圆形,精心蓄留的胡子又像海象的髭须,使得大家经常取笑他看起来就像美国总统罗斯福。他在法汉镇领取装备后,本想以制式丝边眼镜取代他用胶带粘在一起的黑框眼镜,但军方的眼镜却可笑地滑在他的鼻翼上,逼得他必须仰面朝天才能看清前方的东西,他只好换回原来的黑框眼镜。巴克利对此倒是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在法兰克·诺斯身上能找到的唯一合适的东西,也许就是极具感染力的笑容。马斯基林也因此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人。
有些人总是一辈子扮演支持者的角色,诺斯正是其中之一。他个性温和又待人友善,而且总能满足于现状,因此往往得以远离忌妒与羡慕。“生命中只有少数几样重要的东西,”有一次他对马斯基林说,“最重要的就是爱情和友谊,然后是一点点信用和忠诚,再者是时间——时间也是极珍贵的东西。”
“就这些?”
“这些就很多了。”
“重要的事应该不止这几样。”马斯基林质疑。
“你说得也对。”诺斯欣然同意。虽然他的个性基本属于孤僻的一类,但他还是对马斯基林透露私事,以便对方能更了解自己。他说,他的生活从妻子死后便大大不同了。他的爱妻死于一九三二年一次小规模的流行肺炎,留下两个女儿。她已去世八年,他心中的伤痛却一直无法平息,这一打击让一切事物都永远脱离了原位。
进入冬天,伪装训练课程继续顺畅进行,不过有许多内容是巴克利和这班学生临时凑成的。尽管马斯基林的舞台经验使他成为基本伪装技术专家,精通色彩、阴影、混合、透视和诱导物等各种伪装要素的用法,但把这些技巧应用于军事环境,对他而言也是一桩新鲜事。他必须学习“阅读”空中勘测照片,怎样骗过敌军侦察机的拍摄,以及该如何识破敌人企图误导英军的种种做法。一段时间后,他已能由炮口的闪光辨别出炮管的口径,由轮胎痕迹深度判断车辆的型号和大小,从遗留在营地上的垃圾推算曾驻扎在此的敌军人数,也能识破利用光影隐藏起来的一个步兵小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