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史百家杂钞卷十一(第10/16页)
主父偃/论伐匈奴书
臣闻明主不恶切谏以博观,忠臣不避重诛以直谏,是故事无遗策,而功流万世。今臣不敢隐忠避死,以效愚计,愿陛下幸赦而少察之。
《司马法》曰:“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天下既平,天子大恺,春蒐秋狝,诸侯春振旅,秋治兵,所以不忘战也。且夫怒者,逆德也;兵者,凶器也;争者,未节也。古之人君,一怒必伏尸流血,故圣王重行之。夫务战胜,穷武事,未有不悔者也。以上言不可穷兵黩武
昔秦皇帝任战胜之威,蚕食天下,并吞战国,海内为一,功齐三代。务胜不休,欲攻匈奴,李斯谏曰:“不可!夫匈奴无城郭之居、委积之守,迁徙鸟举,难得而制。轻兵深入,粮食必绝;运粮以行,重不及事。得其地,不足以为利;得其民,不可调而守也。胜必弃之,非民父母。靡敝中国,甘心匈奴,非完计也。”秦皇帝不听,遂使蒙恬将兵而攻胡,却地千里,以河为境,地固泽卤,不生五谷。然后发天下丁男以守北河,暴兵露师十有余年,死者不可胜数,终不能逾河而北。是岂人众之不足、兵革之不备哉?其势不可也。又使天下飞刍輓粟,起于黄、腄琅邪负海之郡,转输北河,率三十钟而致一石。男子疾耕不足于粮饷,女子纺绩不足于帷幕。百姓靡敝,孤寡老弱不能相养,道死者相望。盖天下始叛也。以上秦攻胡之失
及至高皇帝定天下,略地于边,闻匈奴聚代谷之外而欲击之,御史成谏曰:“不可!夫匈奴,兽聚而鸟散,从之如搏景。今以陛下盛德攻匈奴,臣窃危之。”高帝不听,遂至代谷,果有平城之围。高帝悔之,乃使刘敬往结和亲,然后天下亡干戈之事。以上高祖伐匈奴之事
故兵法曰:“兴师十万,日费千金。”秦常积众数十万人,虽有覆军杀将,系虏单于,适足以结怨深雠,不足以偿天下之费。夫匈奴,行盗侵驱,所以为业,天性固然。上自虞、夏、殷、周,固不程督,禽兽畜之,不比为人。夫不上观虞、夏、殷、周之统,而下循近世之失,此臣之所以大恐,百姓所疾苦也。且夫兵久则变生,事苦则虑易。使边境之民靡敝愁苦,将吏相疑而外市,故尉佗、章邯得成其私,而秦政不行,权分二子,此得失之效也。故《周书》曰:“安危在出令,存亡在所用。”愿陛下孰计之而加察焉。
淮南王安/谏伐闽越书
陛下临天下,布德施惠,缓刑罚,薄赋敛,哀鳏寡,恤孤独,养耆老,振匮乏,盛德上隆,和泽下洽,近者亲附,远者怀德,天下摄然,人安其生。自以没身不见兵革,今闻有司举兵,将以诛越,臣安窃为陛下重之!
越,方外之地,劗发文身之民也,不可以冠带之国法度理也。自三代之盛,胡、越不与受正朔。非强弗能服、威弗能制也,以为不足之地,不牧之民,不足以烦中国也。故古者封内甸服,封外侯服,侯卫宾服,蛮夷要服,戎狄荒服,远近势异也。自汉初定已来,七十二年,吴、越人相攻击者不可胜数,然天子未尝举兵而入其地也。臣闻越非有城郭邑里也,处溪谷之间、篁竹之中,习于水斗,便于用舟,地深昧而多水险。中国之人,不知其势阻而入其地,虽百不当其一。得其地不可郡县也,攻之不可暴取也。以地图察其山川要塞,相去不过寸数,而间独数百千里。阻险林丛,弗能尽著,视之若易,行之实难。天下赖宗庙之灵,方内大宁,戴白之老,不见兵革,民得夫妇相守,父子相保,陛下之德也!越人名为藩臣,贡酎之奉,不输大内,一卒之用,不给上事。自相攻击,而陛下发兵救之,是反以中国而劳蛮夷也。且越人愚赣轻薄,负约反复,其不用天子之法度,非一日之积也。壹不奉诏,举兵诛之,臣恐后兵革无时得息也。以上言越不宜用兵
间者数年,岁比不登,民待卖爵赘子,以接衣食,赖陛下德泽赈救之,得毋转死沟壑。四年不登,五年复蝗,民生未复。今发兵行数千里,资衣粮入越地,舆轿而逾领,挖舟而入水,行数百千里。夹以深林丛竹,水道上下击石,林中多蝮蛇猛兽。夏月暑时,呕泄霍乱之病相随属也,曾未施兵接刃,死伤者必众矣。前时南海王反,陛下先臣使将军间总将兵击之。以其军降,处之上淦。后复反,会天暑多雨,楼船卒水居击棹,未战而疾,死者过半。亲老涕泣,孤子啼号,破家散业,迎尸千里之外,裹骸骨而归。悲哀之气,数年不息,长老至今以为记。曾未入其地,而祸已至此矣!臣闻军旅之后,必有凶年,言民之各以其愁苦之气,薄阴阳之和,感天地之精,而灾气为之生也。陛下德配天地,明象日月,恩至禽兽,泽及草木,一人有饥寒、不终其天年而死者,为之凄怆于心。今方内无狗吠之警,而使陛下甲卒死亡,暴露中原,沾渍山谷,边境之民为之早闭晏开,晁不及夕,臣安窃为陛下重之!以上军士逾岭死亡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