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史百家杂钞卷十一(第8/16页)
始孝文皇帝据关入立,寒心销志,不明求衣。自立天子之后,使东牟、朱虚、东褒仪父之后,深割婴儿王之,壤子王梁、代,益以淮阳,卒仆济北,囚弟于雍者,岂非象新垣等哉?今天子新据先帝之遗业,左规山东,右制关中,变权易势,大臣难知。大王弗察,臣恐周鼎复起于汉,新垣过计于朝,则我吴遗嗣,不可期于世矣。高皇帝烧栈道,灌章邯,兵不留行,收弊人之倦,东驰函谷,西楚大破,水攻则章邯以亡其城,陆击则荆王以失其地,此皆国家之不几者也,愿大王孰察之!
邹阳/狱中上梁王书
臣闻忠无不报,信不见疑,臣常以为然,徒虚语耳!昔者荆轲慕燕丹之义,白虹贯日,太子畏之;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事,太白食昴,昭王疑之。夫精诚变天地,而信不谕两主,岂不哀哉!今臣尽忠竭诚,毕议愿知,左右不明,卒从吏讯,为世所疑,是使荆轲、卫先生复起,而燕、秦不寤也。愿大王孰察之!
昔玉人献宝,楚王诛之;李斯竭忠,胡亥极刑。是以箕子阳狂,接舆避世,恐遭此患。愿大王察玉人、李斯之意,而后楚王、胡亥之听,毋使臣为箕子、接舆所笑。臣闻比干剖心,子胥鸱夷,臣始不信,乃今知之。愿大王孰察,少加怜焉。
语曰:“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何则?知与不知也。故樊於期逃秦之燕,借荆轲首,以奉丹事;王奢去齐之魏,临城自刭,以却齐而存魏。夫王奢、樊於期,非新于齐、秦,而故于燕、魏也,所以去二国死两君者,行合于志,而慕义无穷也。是以苏秦不信于天下,为燕尾生;白圭战亡六城,为魏取中山。何则?诚有以相知也。苏秦相燕,人恶之于燕王,燕王按剑而怒,食以;白圭显于中山,人恶之于魏文侯,文侯投以夜光之璧。何则?两主二臣,剖心析肝相信,岂移于浮辞哉!
故女无美恶,入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嫉。昔者司马喜膑脚于宋,卒相中山;范雎拉胁折齿于魏,卒为应侯。此二人者,皆信必然之画,捐朋党之私,挟孤独之交,故不能自免于嫉妒之人也。是以申徒狄蹈雍之河,徐衍负石入海,不容身于世,义不苟取比周于朝,以移主上之心。故百里奚乞食于路,穆公委之以政;宁戚饭牛车下,而桓公任之以国。此二人岂素宦于朝、借誉于左右然后二主用之哉?感于心,合于意,坚如胶漆,昆弟不能离,岂惑于众口哉!故偏听生奸,独任成乱。昔鲁听季孙之说而逐孔子,宋信子冉之计囚墨翟。夫以孔、墨之辩,不能自免于谗谀,而二国以危。何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是以秦用戎人由余而霸中国,齐用越人子臧而强威、宣。此二国岂拘于俗、牵于世系奇偏之辞哉?公听并观,垂明当世。故意合则胡、越为昆弟,由余、子臧是矣;不合则骨肉为雠敌,朱、象、管、蔡是矣。今人主诚能用齐、秦之明,后宋、鲁之昕,则五霸不足侔,三王易为比也。
是以圣王觉悟,捐子之之心,而不悦田常之贤,封比干之后,修孕妇之墓,故功业覆于天下。何则?欲善无厌也。夫晋文公亲其雠而强霸诸侯,齐桓公用其仇而一匡天下。何则?慈仁殷勤,诚嘉于心,此不可以虚辞借也。至夫秦用商鞅之法,东弱韩、魏,立强天下,而卒车裂之;越用大夫种之谋,禽劲吴而霸中国,遂诛其身。是以孙叔敖三去相而不悔,於陵子仲辞三公为人灌园。今人主诚能去骄傲之心,怀可报之意,披心腹,见情素,堕肝胆,施德厚,终与之穷达,无爱于士,则桀之狗可使吠尧,而跖之客可使刺由。何况因万乘之权,假圣王之资乎?然则荆轲湛七族,要离燔妻子,岂足为大王道哉!
臣闻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暗投人于道,众莫不按剑相眄者,何则?无因而至前也。蟠木根柢,轮困离奇,而为万乘器者,何则?以左右先为之容也。故无因而至前,虽出隋侯之珠、夜光之璧,只足结怨而不见德;故有人先谈,则枯木朽株,树功而不忘。今天下布衣穷居之士,身在贫贱,虽蒙尧、舜之术,挟伊、管之辩,怀龙逢、比干之意,欲尽忠当世之君,而素无根柢之容,虽竭精神,欲开忠信辅人主之治,则人主必袭按剑相眄之迹矣。是使布衣之士,不得为枯木朽株之资也。
是以圣王制世御俗,独化于陶钧之上,而不牵乎卑辞之语,不夺乎众多之口。故秦皇帝任中庶子蒙嘉之言,以信荆轲之说,而匕首窃发;周文猎泾、渭,载吕尚而归,以王天下。秦信左右而亡,周用乌集而王,何则?以其能越拘挛之语,驰域外之义,独观于昭旷之道也。今人主沉谄谀之辞,牵于帷墙之制,使不羁之士与牛骥同皂,此鲍焦所以愤于世而不留富贵之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