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家书(第12/46页)

致诸弟·余归心箭急 道光二十九年十月初五日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弟左右:

十月初四日发第十七号家信,由折弁带交。十七日发第十八号信,由廷芳宇明府带交。便寄曾希六、陈体元从九品执照各一纸,欧阳沧溟先生、陈开煦换执照并批回各二张,添梓坪叔庶曾祖母百褶裙一条,曾、陈二人九品补服各一副。母亲大人耳帽一件,膏药一千张,服药各种,阿胶二斤,朝珠二挂,笔五枝,针底子六十个。曾、陈二人各对一付,沧溟先生横幅篆字一副。计十二月中旬应可到省,存陈岱云宅,家中于小除夕前二日遣人至省走领可也。芳宇在汉口须见上司,恐难早到。然遇顺风,则腊月初亦可到,家中或着人早去亦可。

余于十月初五起至十一止,在闱较射,十六出榜。四闱共中百六十四人,余闱内分中五十二人。向例武举人、武进士复试,如有弓力不符者,则原阅之王大臣,每人各罚俸半年。今年仅张字闱不符者三名,王大臣各罚俸一年半。余闱幸无不符之人。不然则罚俸半年,去银近五百,在京官已视为切肤之痛矣。

寓中大小平安,纪泽儿体已全复,纪鸿儿甚壮实。邹墨林近由朝内移至我家住,拟明年再行南归。袁漱六由会馆移至虎坊桥屋好而贱。贞斋落榜后,本拟南旋,因愤懑不甘,仍寓漱六处教读。刘镜清教习已传到,因丁艰而竟不能补,不知命途之舛,何至于此?凌荻舟近病内伤,医者言其甚难奏效。黄恕皆在陕差旋,述其与陕抚殊为冰炭。

江岷樵在浙,署秀水县事,百姓感戴,编为歌谣。署内一贫如洗,藩台闻之,使人私借千金,以为日食之资,其为上司器重如此。其办赈务,办保甲,无一不合于古金。顷湖南报到,新宁被齐匪余孽煽乱,杀前令李公之阖家,署令万公亦被戕,焚掠无算,则氓樵之父母家属,不知消息若何?可为酸鼻!余于明日当飞报岷樵,令其即行言旋,以赴家难。

余近日忙乱如常,幸身体平安。惟八月家书,曾言及明年假归省亲之事,至今未奉堂上手谕,而九月诸弟未中,想不无抑郁之怀,不知尚能自为排遣否?此二端时时挂念,望澄侯详写告我。祖父大人之病,不知日内如何?余归心箭急,实为此也。

母亲大人昨日生日,寓中早面五席,晚饭三席,母亲牙痛之疾,近来家信未曾提及,断根与否?望下次示知。书不一一,余俟续具,兄国藩手具。

致诸弟·迎养之计更不可缓 道光三十年正月初九日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正月初六日接到家信三函:一系十一月初三所发,有父亲手谕,温弟代书者;一系十一月十八所发,有父亲手谕,植弟代书者;一系十二月初三澄侯弟在县城所发一书,甚为详明,使游子在外,巨细了然。

庙山上金叔,不知为何事而可取“腾七之数”?若非道义可得者,则不可轻易受此。要做好人,第一要在此处下手,能令鬼服神钦,则自然识日进,气日刚,否则不觉坠入卑污一流,必有被人看不起之日,不可不慎。诸弟现处极好之时,家事有我一人担当,正当做个光明磊落、神钦鬼服之人。名声既出,信义既著,随便答应,无事不成,不必爱此小便宜也。

父亲两次手谕,皆不欲予乞假归省。而予之意,甚思日侍父母之侧,不得不为迎养之计。去冬家书,曾以归省、迎养二事,与诸弟相商;今父亲手示,不许归省,则迎养之计更不可缓。所难者,堂上有四位老人,若专迎父母而不迎叔父母,不特予心中不安,即父母心中亦必不安。若四位并迎,则叔母病未全好,远道跋涉尤艰。予意欲子今年八月初旬,迎父亲、母亲、叔父三位老人来京,留叔母在家,诸弟妇细心伺候,明年正月元宵节后,即送叔父回南。我得与叔父相聚数月,则我之心安。父母得与叔父同行数千里到京,则父母之心安。叔母在家半年,专雇一人服侍,诸弟妇又细心奉养,则叔父亦可放心。叔父在家,抑郁数十年,今出外潇洒半载,又得与侄儿、侄妇、侄孙团聚,则叔父亦可快畅。在家坐轿至湘潭,澄侯先至潭,雇定好船,伺候老人开船后,澄弟即可回家。船至汉口,予遣荆七在汉口迎接。由汉口坐三乘轿至京,行李婢仆,则用小车,甚为易办。求诸弟细商堂上老人,春间即赐回信。至要至要!

李泽县、李英灿进京,余必加意庇护。八斗冲地,望绘图与我看。诸弟自侍病至葬事,十分劳苦,我不克帮忙,心甚歉愧!

京师大小平安。皇太后大丧,已于正月七日二十六日满,脱去孝衣。初八日系祖父冥诞,我作文致祭,即于是日亦脱白孝,以后照常当差。心中万绪,不及尽书,统容续布。兄国藩手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