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家书(第14/46页)
十一日武汉克复之折,奉朱批、廷寄、谕旨等件,兄署湖北巡抚,并赏戴花翎。兄意母丧未除,断不敢受官职,则二年来之苦心孤诣,似全为博取高官美职,何以对吾母于地下?何以对宗族乡党?方寸之地,何以自安?是以决计具折辞谢,想诸弟亦必以为然也。
功名之地,自古难居,兄以在籍之官,募勇造船,成此一番事业,名震一时。人之好名,谁不如我。我有美名,则人必有受不美之名者,相形之际,盖难为情。兄惟谨慎谦虚,时时省惕而已,若仗圣主之威福,能速将江西肃清,荡平此贼,兄决意奏请回籍,事奉吾父,改葬吾母,久或三年,暂或一年,亦足稍慰区区之心,但未知圣意果能俯从否?
诸弟在家,总宜教子侄守勤敬。吾在外,既有权势,则家中子弟最易流于骄,流于佚。二字皆败家之道也,万望诸弟刻刻留心,勿使后辈近于此二字,至要至要。
罗罗山于十日拔营,智亭于十三日拔营,余十五六亦拔营东下也,余不一一言,乞禀告父亲大人、叔父大人万福金安。
致诸弟·得闻家中事,有数件可为欣慰者 咸丰五年九月三十日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廿六日王如一、朱梁七至营,接九月初二日家书,廿九日刘一、彭四至营,又接十六日家书,具悉一切。
沅弟优贡喜信,此间廿三日彭山屺接家书,即已闻之。廿七日得左季高书,始知其实。廿九日得家书乃详也。沅弟在省,寄书来江西大营甚便,何以未无一字报平安耶?(宽十来有一信。)在省城刊刻朱卷,应酬亲友,计非一月不能了办,十月初当可回家为父亲叩祝大寿。各省优贡朝考,向例在明年五月,沅弟可于明年春间进京。若由浙江一途,可便道由江西至大营,兄弟聚会。吾有书数十箱在京。无人照管,沅弟此去,可经理一番。
自七月以来,吾得闻家中事有数件可为欣慰者:温弟妻妾皆有梦熊之兆,足慰祖父母于九泉,一也;家中妇女大小皆纺纱织布,闻已成六七机,诸子侄读书尚不懒惰,内外各有职业,二也;阖境丰收,远近无警,此间兵事平顺,足安堂上老人之心,三也。今又闻沅弟喜音,意我家高曾以来,积泽甚长,后人食报,更当绵绵不尽。吾兄弟年富力强,尤宜时时内省,处处反躬自责,勤俭忠厚,以承先而启后,互相勉励可也。
内湖水师,久未开仗,日日操练,夜夜防守,颇为认真。周凤山统领九江陆军,亦尚平安。李次青带平江勇三千在苏官渡,去湖口县十里,颇得该处士民之欢心。茶陵州土匪,间窜扰江西之莲花厅永新县境内,吉安人心震动。顷已调平江勇六百五十人前往剿办,又派水师千人往吉防堵河道,或可保全。
余癣疾迄未大愈,幸精神尚可支持。王如一等来,二十四日始到。余怒其太迟,令其即归,发途费九百六十文,家中不必加补,以为懒漫者戒。宽十在营住一个月,打发银六两,途费四千。罗山于十四日克复崇阳后,尚无信来。罗研生兄于今日到营。纪泽、纪梁登九峰山诗,文气俱顺,且无猥琐之气,将来或皆可冀有成立也。余不一一。
兄国藩手草。咸丰五年九月卅日书于屏风冰营。
谕纪泽·劳则善心生,佚则淫心生 咸丰六年十月初二日
字谕纪泽·儿:
胡二等来,接尔安禀,字画尚未长进。尔今年十八岁,齿已渐长,而学业未见其益。陈岱云姻伯之子,号杏生者,今年入学,学院批其诗冠通场,渠系戊戌二月所生,比尔仅长一岁,以其无父无母家渐清贫,遂尔勤苦好学,少年成名。尔幸托祖父余荫,衣食丰适,宽然无虑,遂尔酣豢佚乐,不复以读书立身为事。古人云:劳则善心生,佚则淫心生。孟子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吾虑尔之过于佚也。新妇初来,宜教之入厨作羹,勤于纺织,不宜因其为富贵子女不事操作。大、二、三诸女已能做大鞋否?三姑一嫂,每年做鞋一双寄余,各表孝敬之忧,各争针黹之工;所织之布,做成衣袜寄来,余亦得察闺门以内之勤惰也。余在军中不废学问,读书写字未甚间断,惜年老眼蒙,无甚长进。尔今未弱冠,一刻千金,切不可浪掷光阴。四年所买衡阳之田,可觅人售出,以银寄营,为归还李家款。父母存,不有私财,士庶人且然,况余身为卿大夫乎?
余癣疾复发,不似去秋之甚,李次青十七日在抚州败挫,已详寄沅甫函中,现在崇仁加意整顿,三十日获一胜仗。口粮缺乏,时有决裂之虞,深用焦灼。
尔每次安禀详陈一切,不可草率,祖父大人之起居,合家之琐事,学堂之功课,均须详载。切切此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