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1.调整表情(第21/22页)

“哦,很好。因为我真的很为波尔斯特担心。”

“他死了,直到下一次投胎转世,”他姐姐说。

因此,在不知道是哪一天,他出生了。三岁时,他就会为熔铁炉捡引火柴。“瞧见我这小子了吗?”沃尔特总是爱怜地拍拍他的头说。他的手指有糊味,手掌硬邦邦、黑黢黢的。

当然,近几年来,学者们都在努力给他一种命运;那些对天空很有研究的专家都在努力根据他现在的身份和状况倒推回去,回到他出生的时候。木星的方位很好,表明会兴旺发达。水星在上升,表明反应敏捷,说服能力强。克拉泽说,如果火星不在天蝎座,就算我外行了。他母亲当时已经五十二岁,他们都认为她既不可能怀孕也不可能生子。她把自己的力量藏了起来,把他藏在宽衣大衫里,藏在她的体内,尽可能地藏了很久。他出来时,他们说,这是什么?

十二月中旬,中殿会堂的一位大律师詹姆斯•贝恩汉在伦敦主教面前宣誓放弃他的异教信仰。城里的人说,他受过严刑拷打,当肢刑架的手柄在转动时,莫尔亲自审问他,要他供出律师会堂其他有牵连的成员的名字。几天之后,一位前僧侣和一位皮革商被一同烧死。那位僧侣曾通过诺福克的港口将书托运进来,然后,非常愚蠢地经过圣凯瑟琳码头,而大法官正候在那里逮了个正着。皮革商则拥有一本路德的《基督徒的自由》,是他自己亲手所抄。这些人他都认识,颜面尽失、饱受折磨的贝恩汉,僧侣贝菲尔德,还有约翰•图克斯伯里,天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神学博士。随着几缕青烟,人类的骨灰飘浮到史密斯菲尔德的上空,这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新年那天,天还没有亮他就醒了,看到格利高里站在他的床尾。“您最好来一下。汤姆•怀亚特被抓起来了。”

他立刻跳下床;他的第一个念头是莫尔已经攻进安妮圈子的核心。“他在哪儿?他们还没有把他带到切尔西吧?”

格利高里似乎有些不解。“他们干吗要带他去切尔西?”

“国王不可能允许——那儿离他太近了——安妮也有书,还给他看过——他自己也读过廷德尔的书——下一步是什么,莫尔准备逮捕国王吗?”他伸手去拿衬衣。

“跟莫尔毫无关系。是有些傻瓜在威斯敏斯特闹事被抓了起来,他们在街上生起火堆跳来跳去,接着又砸起了玻璃,你知道那是什么情景……”格利高里的声音很疲倦。“后来他们跟巡夜的人打了起来,于是被关了进去,有人传话出来,克伦威尔先生是否愿意下去一趟,给看守一份新年礼物?”

“天啊,”他说。他重新坐到床上,突然意识到自己光着身子,双脚、小腿、大腿、阴茎、身上的体毛、下巴上的胡茬全都露在外面: 他的肩膀上还冒出汗来。他套上衬衣。“他们得上门来请我才行,”他说,“而我得先吃完早餐。”

格利高里带着一丝坏意地说,“您答应过要像父亲一样待他。所以您现在就该去看看。”

他站起身。“叫上理查德。”

“我也要去。”

“你想去就去吧,但我需要理查德,以免有麻烦。”

没有麻烦,只是讨价还价了一番。当几位年轻人步履蹒跚地来到外面时,天已经亮了,只见他们神情憔悴,鼻青脸肿,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弗朗西斯•韦斯顿,”他说,“早上好呀,先生。”他想,早知道你也在这儿,我就把你留下来。“你怎么没在宫里呢?”

“我在呀,”那孩子说,嘴里呼出一股馊味。“我在格林威治。不在这儿。你明白吗?”

“一身在两地,”他说,“好吧。”

“哦,上帝。哦,上帝呀我的救世主。”托马斯•怀亚特站在白得发亮的雪地上,揉着脑袋。“我再也不这样了。”

“直到明年的这个时候,”理查德说。

他转过身,看到最后一个踉跄的身影来到街上。“弗朗西斯•布莱恩,”他说,“我早该想到这种事情少不了你。先生。”

乍一出现在这新年的第一股寒意之中,安妮小姐的表亲像一条湿透了的狗一样浑身哆嗦着。“他妈的圣艾格尼丝,真冷啊。”他的上衣撕破了,衬衫领也被扯掉,脚上只有一只鞋。他用手拽着马裤,以免它掉下来。五年前,他在一次比武中失去了一只眼睛;现在又失去了他的眼罩,那青色的眼窝一览无遗。他用剩下的一只眼睛朝周围看了看。“克伦威尔?我不记得你昨晚跟我们在一块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