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1.调整表情(第19/22页)
“这种特权没有被付诸实施。没有长期实施。这是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能力不够?”
“可我们现在不是有更优秀的委员吗?”
“是更优秀的国王,陛下。”
在亨利的背后,加迪纳朝他做了个怪相。他几乎要笑出声来。
开庭期结束了。安妮说,来陪我吃顿简单的基督降临节晚餐吧。我们可以用叉子。
他去了,但他不喜欢在场的那些人。她把国王的朋友、他寝宫的侍从都邀请了过来: 亨利•诺里斯、威廉•布莱里顿等等,当然还有她弟弟罗奇福德勋爵。安妮对他们很冷淡,对他们的谄媚就像一位主妇折断鸟的脖子做成菜肴一样毫不留情。如果她脸上的浅笑消失了片刻,他们就全都探过身来,迫切地想知道怎样讨好她。比这帮家伙更蠢的人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至于他自己,不用打灯笼都可以去任何地方,他也去过无数地方。他早年是听着弗雷斯科巴尔迪家以及波尔蒂纳里家的席间谈话长大的,后来又在红衣主教家的餐桌旁聆听过专家智者的交谈,现在置身于安妮召集到身边的这些穿着考究的人之中,他不可能会觉得手足无措。天知道,为了让他不自在,这些人的确尽力了;他只管自自在在,心平气和,说话时清清楚楚,直截了当。诺里斯原本是个风趣的人,而且也不年轻了,但跟这群人搅在一起却很愚蠢: 这是为什么呢?他一靠近安妮就浑身哆嗦。这简直是个笑话,但谁也不去说破。
找到机会之后,诺里斯跟着他走了出来,碰碰他的袖子,使他停下脚步面对着他。“你没看出来,对吧?安妮?”
他摇了摇头。
“那你的理想是什么?旅途中结识的某位胖太太?”
“我能爱上的女人,应该是一个国王毫无兴趣的女人。”
“如果这是一条忠告,那就说给你的朋友怀亚特的儿子听听。”
“哦,我想小怀亚特已经想明白了。他是已婚男士。他对自己说,把你的损失写成一首诗吧。我们不都是在伤了自尊之后,吃一堑长一智的吗?”
“看看我,”诺里斯说,“你能觉得我长一智了吗?”
他把自己的手帕递给诺里斯。诺里斯擦了擦脸,又把手帕还给他。他想起了圣维罗妮卡,她用面纱擦拭受难的耶稣的面孔;他心里想,不知道回到家后,亨利的绅士面孔是否会印在手帕上,而如果真是如此,他是否该将它挂在墙上?诺里斯转过脸去,轻笑了一声:“韦斯顿——年轻的韦斯顿,你知道——他妒忌那个她带来给我们唱了好几夜歌的孩子。他妒忌那个来添火的男人,甚至妒忌那个替她脱长袜的侍女。她每看你一次,他就记下来,还说,瞧啊,瞧啊,你瞧见了吗,她在看那个胖屠夫,在两小时的时间里,她看了他十五次。”
“红衣主教才是胖屠夫。”
“对弗朗西斯来说,只要是商人,就都一个样。”
“我明白了。晚安。”
晚安,汤姆,诺里斯说,一边心不在焉、心烦意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他们是平级、是朋友一般;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安妮身上,他的脚步也朝他的敌人们迈去。
只要是商人,就都一个样吗?在现实世界中并非如此。每一个手很稳、拿着砍肉刀的人都可以自称为屠夫: 可如果没有铁匠,他的刀从哪儿来呢?没有那些跟金属打交道的人,你的锤子、你的长镰刀短镰刀、还有剪刀和刨子都从哪里来?你的武器和盔甲、箭头、长矛和枪炮从哪里来?你海上的舰船和锚在哪里?你的抓钩、钉子、门闩、铰链、拔火棒和钳子在哪里?你的烤肉棒、水壶、三角架、马具、扣环和其他一些七零八碎的东西在哪里?你的刀子在哪里?
他想起了他们听说康沃尔军队要打过来的那一天。当时他——大概——十二岁吧?正在铁匠铺里。他刚清理完大风箱,在给皮革上油。沃尔特走了过来,看了看,说:“要填缝了。”
“是的,”他说。(这是他跟沃尔特交流的一贯方式。)
“它不会自己填的。”
“我说了,是的,是的,我这就干去!”
他抬起头来。他们的邻居欧文•马多克站在门口。“他们马上就开过来了。消息在沿岸传遍了。亨利•都铎准备迎战。王后和他们的孩子们都在塔里。”
沃尔特擦了擦嘴。“还有多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