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1.调整表情(第10/22页)

“当然,”她说,“如果约翰•威廉逊已经——上帝饶恕我,但每年冬天我都以为他会熬不过去——那么,我当然,毫无疑问,我是说,马上,托马斯,在合乎礼仪的情况下尽快,不是在他的棺材上方牵手……但是教会不会允许的。法律也不会允许。”

“这可很难说,”他说。

她挥动着双手,连珠炮似的说了起来。“他们说你是有意,是存心,要整垮那些主教好让国王成为教会的首脑,好把教皇的收入拿过来交给亨利,然后亨利就可以随意颁布法律随意抛弃他的妻子再娶安妮小姐,他会说什么是犯罪什么不是犯罪以及可以娶谁。而玛丽公主,上帝保佑她,将成为私生女,而在亨利之后的下一任国王则会是那女人给他生的任何一个孩子。”

“乔安……议会下一次开会时,你愿意去把刚才这番话给他们也说一遍吗?因为这样可以省很多时间。”

“你不能这样,”她骇然说道,“下院是不会通过的。上院也不会。费希尔主教不会允许这样。还有渥兰大主教。诺福克公爵。托马斯•莫尔。”

“费希尔病了。渥兰老了。至于诺福克,几天前他还对我说,‘我已经厌倦’——请原谅他的用词——‘在凯瑟琳的脏床单的旗帜下战斗了,不管亚瑟当时是能够还是不能享用她,谁他——谁还在乎呢?’”公爵的话不堪入耳,他飞快地换了一个说法。“‘让我的外甥女安妮过来,’他说,‘使出她的恶招吧。’”

“她的恶招是什么?”乔安微张着嘴;公爵的话会传到格雷斯彻奇街,传到河边,跨过大桥,直到南华克区那些涂脂抹粉的女人们口口相传,将它们像溃疡感染一般传播开去;但霍华德家的人就是如此,博林家的人就是如此;不管有没有他,关于安妮性格的议论都会传到伦敦和全世界。

“她有意激怒国王,”他说,“他抱怨说,凯瑟琳一生都没有像安妮那样跟他那么说过话。诺福克说,她对国王说的那些话你甚至对狗都不会说。”

“天啊!真奇怪他怎么没有拿鞭子抽她。”

“也许他会的,等他们结婚之后。你瞧,假设凯瑟琳从罗马撤销起诉,假设她接受英格兰对她的案子的审判,或者假设教皇对国王的愿望做出让步,那么所有这一切——你所说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而只会是——”他做出一个流利的收回手势,就像卷起一张羊皮纸。“假设哪一天早上,克雷芒睡眼惺忪地来到桌前,用左手在一张他没有看过的纸上签了字,谁又能怪他呢?那么我就不会打扰他,我们就不会打扰他,而让他拥有他的收入,拥有他的权威,因为亨利现在的愿望只有一个,就是让安妮上他的床;但时间在一天天过去,相信我,他也开始思考他想要的其他一些东西。”

“是的。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他是国王。他习惯了这样。”

“如果教皇仍然固执己见呢?”

“他就只有靠乞讨来获得收入了。”

“国王会夺走基督徒的钱吗?国王很富有。”

“那你就错了。国王很穷。”

“哦。他自己知道吗?”

“我不确定他是否知道他的钱是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红衣主教大人在世时,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帽子要过一颗宝石,也没有要过一匹马或一幢气派的房子。亨利•诺里斯掌管着他的内库[7],但除此之外,我觉得他还对税收插手过多。亨利•诺里斯,”他不等她开口就抢着说,“是我命中的灾星。”当我需要单独见安妮时,他总是在她身边,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我猜亨利如果想吃晚餐,可以上这儿来。不是那位亨利•诺里斯。我指的是,我们的穷光蛋国王亨利。”她站起身;在镜子中看到了自己;她低下头,好像羞于见到自己的映像,接着调整了一下表情,摆出一种更轻松、更好奇、更淡然、不像是谈私事的样子;他看着她做这些,看着她稍稍扬了扬眉毛,翘了翘唇角。我可以把她画出来,他想;如果我有这种手艺的话。我已经看了她这么久;但仅仅是看并不能让死者复活,你看得越紧,他们走得越快,越远。他从没指望丽兹•维基斯会在天堂里笑吟吟地看着他跟她妹妹所做的事情。不,他想,我所做的事情是把丽兹推入了黑暗;他想起了一件往事,想起沃尔特曾经说过,他妈妈以前总是对着一尊圣徒小雕像祈祷,那小雕像是她年轻时代从北方过来时在包裹中带来的,而她在跟他上床之前,总是要让小雕像背过脸去。沃尔特说,亲爱的上帝啊,托马斯,如果我没弄错的话,那是圣人在操快乐女神,我造出你的那个晚上,她肯定是脸对着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