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2. 最亲爱的克伦威尔(第26/30页)

他,克伦威尔,走到了一旁,不去看对方痛苦的模样。他望着墙壁,望着上面的墙板,望着他新装的布轴式墙板,并伸出食指抚摸那些沟槽。“他们把他从房子里带出去时,小城的人都聚集在外面。他们跪在路边,失声痛哭。他们请求上帝让哈利•珀西不得好报。”

不用劳驾上帝了,他想: 我会接手这件事的。

“我们骑马南下。天色越来越暗。我们到达唐卡斯特时已经很晚了。城里的人密密麻麻地站在街上,每人手里举着一根蜡烛来照明。我们以为他们会散去,但他们在路上站了一通宵。他们的蜡烛慢慢地烧完了。天也差不多亮了。”

“他一定很受鼓舞。看到那么多人。”

“是的,但到那个时候——我刚才没有说,我该早点儿告诉你的——他已经一星期没有吃东西了。”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那样?”

“有人说他是想自我了结。我无法相信,一位基督徒……我找看守帮他要了一盘梨子,加香料烤过的——我没有做错吧?”

“他吃了吗?”

“吃了一点儿。但是接着,他就用手捂着胸口。他说,我胸口里有个冷冰冰的东西,又冷又硬,像磨刀石一样。事情就是那样开始的。”卡文迪什站起身。他也在房里走动起来。“我请来了药剂师。他配了一种药粉,我让他倒进三个杯子里。我喝了一杯。药剂师自己也喝了一杯。克伦威尔先生,当时我谁也不相信。大人喝下药,疼痛马上就缓解了,他说,你瞧,就像风一样来去无踪,我们都笑了,我想,他明天就会好起来的。”

“接着金斯顿就来了。”

“是的。我们怎么能告诉大人,说伦敦塔长官是来这儿抓您的?大人坐在一只行李箱上。他说,威廉•金斯顿?威廉•金斯顿?他不停地重复着他的名字。”

而与此同时,他胸中有一块石头,一块磨刀石,一根磨刀的钢棒,他心里有一把越磨越尖的刀。

“我跟他说,要乐观一些,大人。您会到国王面前,洗清自己的名誉。金斯顿也这么说,可大人说,你们在把我带进一个傻子的天堂。我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我知道会是什么下场。那个晚上我们彻夜未眠。大人开始便血,黑色的血。第二天早晨他非常虚弱,甚至站不起来,所以我们无法骑马了。但后来还是骑了。就这样我们到了莱斯特。”

“白天很短,光线也不好。星期一早上八点时,他醒了。当时,我正给他送了几支点燃的蜡烛进来,把它们搁在橱柜上。他说,那墙上跳来跳去的是谁的影子?他大声叫着你的名字。上帝宽恕我吧,我说你已经在路上了。他说,路途很险。我说,您了解克伦威尔,魔鬼都拦不住他——既然他说上路了,就一定会来这儿的。”

“乔治,长话短说吧,我听不下去了。”

但乔治一肚子的话非说不可: 第二天早晨四点,我们做了一碗鸡汤,但是他不肯吃。今天不是该吃素么?他让人把鸡汤拿走。到那时他已经病了八天了,不停地拉肚子,便血,很痛苦。他说,相信我,只有一死才能解脱。

大人遇到困难时,总是会有办法;凭着他的机智和精明,他总是会有办法,会有出路。是有人下毒吗?如果是的话,也是他自己所为。

第二天早晨八点,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在他的床边,念珠哒哒轻响;马厩里的马儿在不安地跺脚,而房子的外面,冬天的月亮淡淡地照在伦敦的街上。

“他是一觉睡过去的吗?”他希望他少受些痛苦。乔治说,不是,他到最后一刻还在说话。“他又提到我了吗?”

提到了吗?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乔治说,我帮他净了身,准备好入殓。“在他那件很好的亚麻布衬衫里,我找到一个用毛发编成的带子……很抱歉告诉你这个,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做法,但事情就是这样。我想,他是在里士满跟那些僧侣交往之后才这么做的。”

“后来怎么样了?那根带子?”

“莱斯特的僧侣们把它保存起来了。”

“天哪!他们会用它牟利的。”

“你知道吗?他们能拿出的只是一口非常简陋的薄棺?”直到说到这里,乔治•卡文迪什才终于控制不住;直到这一刻,他才骂出声来,一边说,老天啊,我都听见了他们叮叮咣咣做棺材的声音。一想到佛罗伦萨的雕刻家和他的坟墓,想到那黑色的大理石,青铜,他头顶和脚边的天使……不过我让人帮他穿上了大主教的法袍,并打开他的手指,把权杖放进他手里,仿佛我觉得可以看到他在约克即位时手持权杖的样子。离即位只剩两天了。我们的行李已经收拾完毕,做好了上路的准备;可哈利•珀西却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