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不列颠秘史(第23/36页)
“伦敦主教也能认出来。您自己可能也一样。”
“没错。没错。”莫尔思索着。他咬着嘴唇。“嗯,你会跟我说,追查伪译本不是律师的职责。可我希望能找到途径,以起诉教友们发表煽动言论,你明白吗?”他用了“教友们”这个词;这是他的小玩笑;语气中充满了鄙夷。“如果有反政府罪,我们的协议就能起作用了,我可以将他们引渡过来。让他们在更严格的法庭体系中对自己负责。”
“您在廷德尔的书里找到煽动言论了吗?”
“啊,克伦威尔先生!”莫尔搓着双手。“我欣赏你,真的欣赏你。现在我体会到肉豆蔻被碾压时的反应了。换了一个平庸的人——一个平庸的律师——就会说,‘我读过廷德尔的书,觉得里面没有问题。’但克伦威尔可不会上当——而是把球又踢给了我,反而问我,您读过廷德尔的书吗?我承认读过。我研究过这个人。我给他的译本挑过毛病,逐字逐句地挑过。我当然读他的作品,是的。我得到了许可。我的主教许可了。”
“《次经传道书》里说,‘摸过沥青之人必会脏手。’除非他的名字叫托马斯•莫尔。”
“你瞧,我就知道你也读《圣经》!一准会这样。如果神父在听忏悔,听到淫邪的事情,难道神父就因此变得淫邪吗?”为了转移注意力,莫尔取下帽子,心不在焉地在手里叠着;帽子对折起来;他那双明亮、疲惫的眼睛朝四周扫视了一番,仿佛他会受到各方的反驳。“我还相信,对红衣主教学院的那些年轻神父,约克红衣主教自己也许可他们阅读分裂教派的小册子。也许他把你包括在他的许可范围之内。对吧?”
把自己的律师包括进去未免奇怪;但话说回来,律师干的也全是奇怪的事情。“我们兜了一圈又回来了,”他说。
莫尔朝他一笑。“哦,这毕竟是春天。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围着五月柱跳舞了。是出海航行的好天气。你可以借此机会做一点羊毛生意,除非你现在只想拔人身上的毛了?如果红衣主教要你去法兰克福,我想你会去吧?如果他想拆除某座小修道院,因为他觉得它有不小的捐赠,因为他觉得僧侣们年老体衰——上帝保佑他们——而且有些神志模糊;因为他觉得粮仓已满,池塘里鱼虾充足,牛羊肥壮,而修道院长又老又瘦……去吧,托马斯•克伦威尔。东南西北都行。你和你的小徒弟们。”
如果说这些话的是另一个人,他很可能会拳脚相向。可说这些话的是托马斯•莫尔,到头来则以共进晚餐的邀请而结束。“上切尔西来吧,”他说,“那儿的交谈很精彩,我们希望你去锦上添花。我们的饭菜很简单,但很不错。”
廷德尔说,在上帝的眼中,厨房里洗盘子的孩子与布道坛上的传道士和加利利岸边的使徒一样让人喜爱。他想,也许我不会提起廷德尔的观点。
莫尔拍拍他的胳膊。“你没有再婚的打算吗,托马斯?没有?也许是明智之举。我父亲总是说,挑选一位妻子就像把手伸进一只装满蠕动的动物的袋子,里面鳗鱼和蛇的比例是1∶6。抓出鳗鱼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您父亲结过……嗯……三次婚吧?”
“四次。”他笑了。这是真正的笑容。让他的眼角堆起了皱纹。“为你祈祷,托马斯,”说完,他慢慢地走了。
莫尔的第一任妻子死后,尸骨还未寒,她的继任者就进了家门。莫尔原本会成为神父,但是,人的肉体将容易造成麻烦的需求向他呼吁。莫尔不想成为不称职的神父,因此成了一位丈夫。他爱上了一个十六岁的姑娘,但她十七岁的姐姐尚未出嫁;他娶了姐姐,以免她的自尊受到伤害。他并不爱她;她既不会读书也不会写字;他希望这种情形能得到改善,但看来没有如愿。他要她背诵布道文,但她牢骚满腹,顽固地坚持着自己的无知;他把她送到她父亲家里,她父亲建议揍她一顿,她吓坏了,发誓再也不会抱怨。“她的确再也没有抱怨了,”莫尔总是说,“不过也没有学会任何布道文。”莫尔似乎对这种协商很满意: 从各方面保住了荣誉。那个冥顽不化的女人给他生了孩子,当她二十四岁那年去世时,他娶了一位城里的寡妇,年纪不小,顽固的性格也颇有了年头: 又是一个不会认字的女人。就是这样: 如果你放任自己,一定要找个女人一起生活,那么,为了你的灵魂起见,你应该找一个你真正不喜欢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