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幽灵的主人(第17/31页)

他说:“你们得让我再休息一个小时。”

“但愿您没病吧?”

“没有,只是因为没睡好而难受。”

“用被子蒙住头,像死人一样躺着,”克里斯托弗说。“我一小时后带着面包啤酒再来。”

马克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间时,已经吓得脸色惨白。他的衣服上沾着羽毛——不是孔雀的翎毛,而是教区的六翼天使翅膀上的绒毛——以及来自三博士长袍上的金粉。一长串名字脱口而出,滔滔不绝,他不得不时不时地打断一下;那孩子似乎双腿发软,理查德只好搀着他。他以前从未遇到这种问题,从未将人吓到这种地步。絮絮叨叨的声音中,似乎提到了“诺里斯”,还有“韦斯顿”,应该差不了多少:接着,马克说出了一串侍臣的名字,由于速度太快,它们仿佛连在一起,一晃而过,他听到了“布莱里顿”的名字,说,“记下来,”他肯定自己还听到了卡鲁、费兹威廉、安妮的施赈官以及坎特伯雷大主教的名字;他自己当然也在其中,其间,那孩子还宣称安妮与自己的丈夫有通奸行为。“托马斯·怀亚特,”马克细声细气地说……

“不,没有怀亚特。”

克里斯托弗探过身去,用指关节敲了一下那孩子的头。马克顿时住口,看了看周围,想弄清怎么会感到疼痛。接着,他又喋喋不休地招供起来。国王寝宫大大小小的侍从都被他念叨了一遍,还有些他们不知道的人,可能是他以前的平淡生活中认识的厨师或厨房里的小工。

“把他重新关到鬼屋去,”他说,马克大叫一声,安静下来。

“你跟王后偷情了多少次?”他问。

马克说:“一千次。”

克里斯托弗轻轻扇了他一耳光。

“三四次。”

“谢谢。”

马克说:“你们会把我怎么样?”

“那取决于审判你的法庭。”

“王后会怎么样?”

“那取决于国王。”

“不会是好下场,”赖奥斯利说,并笑了起来。

他转个身。“‘简称’。你今天很早啊?”

“我睡不着。能借一步说话吗,先生?”

看来,两人今天换了位置,是“简称”皱着眉头把他叫到一旁。“您得把怀亚特算进来,先生。他父亲托您照顾他的事情,您过于上心了。如果真到那一步,您保护不了他。宫里对他和安妮之间的关系已经议论多年。他是最有嫌疑的人。”

他点点头。要向赖奥斯利这样的年轻人解释清楚他为什么看重怀亚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想说,他跟你和理查德·里奇不一样,尽管你们也都很不错。他不只是为了听到自己的声音而开口讲话,也不只是为了争个输赢而与人辩论。他也不同于乔治·博林:他不会同时给六个女人写情诗,指望将其中的某一个骗到哪个昏暗的角落里快活一番。他写诗是为了劝诫和净化,是为了掩饰而不是表达自己的需要。他理解荣誉的含义,但从不自吹自擂。他完全有资格当朝臣,却很看淡这种地位。他研究世事却不持鄙夷之心。他理解世事却没有排斥之情。他怀着希望却并不幻想。他从来不做白日梦。他眼光敏锐,耳朵也能捕捉别人听不到的声音。

但他决定用赖奥斯利所能理解的方式解释一下。他说:“不是怀亚特拦着不让我见国王。当我需要国王签字时,不是怀亚特将我赶出国王寝宫。在国王耳边不断地恶意中伤我的也不是他。”

赖奥斯利先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我明白了。问题不在于谁有罪,而在于谁的罪对您有用。”他笑了笑。“我很钦佩您,先生。您处理这些事情很老练,而且没有故作内疚。”

他不确定自己希望得到赖奥斯利的钦佩。起码不是基于此类原因。他说:“刚才提到的这些人也许都可以消除嫌疑。或是就算仍然有嫌疑,他们也可以想办法求情而继续为国王效劳。‘简称’,我们不是牧师。我们不需要他们那种忏悔。我们是律师。我们要一点点地挖掘真相,只需要能为我们所用的那部分真相。”

赖奥斯利点点头。“但我还是要说,把托马斯·怀亚特算进来吧。即使您不抓他,您的新朋友们也会的。而且我一直在想,先生——如果是我固执的话,请原谅——事成之后,您的新朋友们会怎么样呢?如果博林一家倒了,而且他们似乎非倒不可,那么玛丽公主的支持者会说是他们的功劳。他们不会感谢您付出的努力。他们跟您讲话时也许会彬彬有礼,但由于费希尔和莫尔的事情,他们永远都不会原谅您。他们会把您赶下台,还可能将您彻底毁掉。卡鲁、科特尼家族等,那帮人会统揽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