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黑皮书(第31/34页)
他举起手掌。手腕交叉。你回去吧,亨利。仿佛被这个手势弄糊涂了——仿佛因为被打断而几乎松了口气——国王停止了咆哮:他后退一步,转过脸去,从而使他(克伦威尔)避开了他的国王那双圆瞪着的充血的眼睛,那凸出的蓝眼白因为离得太近而令他不忍直视。他温和地说:“上帝保佑您,陛下。现在,您能允许我告辞吗?”
于是:不管他是否允许,他都走开了。他走进隔壁房间。你听说过“我的血液在沸腾”这句话吧?他的血液在沸腾。他交叉起手腕。坐到一个箱子上,要了一杯酒。酒送来后,他用右手握住那冰凉的锡杯,手指环着那弧形的杯身:是浓烈的红葡萄酒,他溅出了一滴,便用食指将它擦去,为了弄干净,又用舌头舔了舔,于是它消失了。他不能说这种方法像沃尔特说的那样缓解了他的痛苦。但是他很高兴他父亲陪着他。他需要有人陪伴。
他抬起头。查普伊斯的脸出现在他面前:笑眯眯的,掩饰着自己的幸灾乐祸。“亲爱的朋友。我还以为你最后的时刻到了。你知道吗,我还以为你会昏了头,揍他一顿。”
他抬头笑了。“我从来不会昏头。我所做的,都是有意而为。”
“不过你所说的,可能言不由衷。”
他想,大使已经遭受了不少折磨,仅仅是为了履行职责而已。再说,我也伤害了他的感情,我一直拿他的帽子取笑。明天我要为他备一份礼物,一匹马,一匹比较气派的马,一匹给他自己骑的马。在它离开我的马厩之前,我要亲自抬起一只马蹄,检查一下马蹄铁。
* * *
第二天,国王的枢密院召开会议。威尔特郡大人(或者说阁下)出席了会议:博林一家都是圆滑的猫,懒洋洋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整理着自己的胡须。他们的亲戚诺福克公爵显得有些疲惫和气馁;在进来的路上,他拦住了他(克伦威尔),“还好吧,伙计?”
英格兰纹章院院长什么时候这样称呼过案卷司长呢?在会议室里,诺福克把凳子拖来拖去,找到一把适合自己的坐下。“他就是那样,你知道。”他朝他咧嘴一笑,牙齿露了出来。“你站在那里,本来好好的,他突然就把脚下的路给你掀掉了。”
他点点头,耐心地微笑着。亨利进来了,像个生着闷气的大男孩一般坐在桌子上首的椅子上,不看任何人的眼睛。
现在:他希望他的同僚们明白自己的职责。他已经交代过多次。要奉承亨利。要恳求亨利。请求他做你明知道他反正必须要做的事情。这样亨利就会觉得他可以选择。这样他就会很温暖地觉得大家尊重他,仿佛他是在讨论你的而不是他自己的利益。
陛下,委员们说。请求您。为了国家和全体人民,好好考虑一下皇帝的低声下气的提议,考虑一下他哭哭啼啼的哀求。
这样花了十五分钟。然后,亨利终于说,嗯,如果是为了全体人民的利益,我会接受查普伊斯,我们可以继续谈判。我想,我个人遭受的所有羞辱,就只好咽下去了。
诺福克欠身向前。“就把它当成一口药吧,亨利。很苦涩。但是为了英格兰,不要吐出来。”
一旦提到吃药治病,接着就讨论起了玛丽小姐的婚事。不管国王把她安排到什么地方,她都不断地抱怨,抱怨空气不好,食物不够,没有充分考虑她的隐私,抱怨四肢疼痛,头痛,打不起精神。她的医生们建议说,与一位男士的结合会有益于她的健康。如果一位年轻女人的元气受到抑制,她就会变得苍白而单薄,她会食欲不振,开始消瘦;婚姻可以占据她的心神,她会忘掉自己的小病小痛;她的子宫会安定下来,准备派上用场,而再也不会像没有更好的事情可做一般,在她体内四处游荡。在没有男人的情况下,玛丽小姐需要骑上马多运动;对一个受到软禁的人来说,这很困难。
亨利最后清了清嗓子,说,“皇帝已经跟他的委员们讨论过玛丽的事情,这不是什么秘密。他想让她嫁出国门,嫁给在他领土内的他的某个亲戚。”他绷紧嘴唇。“我决不会允许她离开这个国家;或者去任何地方,除非她对我表现出该有的态度。”
他(克伦威尔)说:“她还在为她母亲的去世而悲痛。在接下来的几周里,我相信她会明白自己的本分的。”
“终于听到你开口了,克伦威尔,这多么令人愉快啊,”阁下带着得意的笑容说。“大多数时候,你总是最先讲话,也是最后讲话,中间还不断插话,以至于我们这些更谦虚的委员即使要讲话,也不得不压低嗓门,或者只能互相传纸条。我们能否问一下,你这种新的沉默风格是否跟昨天的事件有任何关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陛下昨天遏制了一下你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