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黑皮书(第30/34页)
“只有背信弃义!想想吧,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当初是如何帮助他对付法国人的。他承诺给我领土。可紧接着我却听说他要跟弗朗西斯议和。他的话我凭什么要相信一个字?”
查普伊斯尽力挺直身体:尽管身材矮小。“小斗鸡,”奥德利对着他的耳朵说。
但是他(克伦威尔)没有分神。他的眼睛紧盯着国王。他听到查普伊斯说,“陛下。君王之间不该有这种疑问。”
“是吗?”亨利咆哮道。“如果是在过去,我绝对不会有这种疑问。我认为每一位君王兄弟都诚实可敬,因为我自己也是如此。但有时候,先生,我告诉你,我们天真而自然的假设必须在痛苦的经验面前让步。我问你,你的主子当我是傻瓜吗?”亨利的声音突然提高;他弯下腰,手指轻轻地拍着膝盖,仿佛在哄一个小孩或一只小狗。“亨利!”他叫道。“到查理这儿来!到你仁慈的主人这儿来!”接着他重新站直,几乎怒不可遏。“皇帝把我当小孩子一样看待。先打一顿,再摸几下,然后又打一顿。告诉他我不是小孩子。告诉他我是我自己国家的皇帝,是一个男人和一位父亲。告诉他不要插手我的家务事。对他的干涉我已经忍耐太久了。他先是想告诉我可以娶谁。然后又想教我怎么管我女儿。告诉他,我会以我自己认为合适的方式去管玛丽,就像父亲管一个不听话的孩子那样。无论她母亲是谁。”
国王的手——实际上,亲爱的上帝,是他的拳头——猛地落在大使的肩膀上。亨利推开大使,大步走了出去。一场盛气凌人的表演。只不过他的一条腿还是有些费力。他扭头大声吼道,“我要求得到深刻而公开的道歉。”
他(克伦威尔)长嘘了一口气。大使穿过房间,口里叽叽咕咕地念叨着什么。他六神无主地抓住他的手臂。“克伦穆尔,我不知道要为什么而道歉。我诚心诚意地来到这里,被人设计与那个人正面相遇,整个午宴期间被迫与她弟弟互相恭维,然后还受到亨利的抨击。他需要我的主人,他少不了我的主人,他只是在玩那个老把戏,想抬高自己的价码,假装他可能为弗朗西斯国王派兵去意大利战斗——那些军队在哪儿呢?我没有看到,我有眼睛,我没有看到他的军队。”
“安静,安静,”奥德利安慰道。“我们会道歉,先生。让他冷静一下。不要怕。先不要给你的好主人写报告,今晚不要写。我们将让会谈继续下去。”
越过奥德利的肩膀,他看到爱德华·西摩穿过人群迅速走来。“啊,大使,”他语气中带着一种不自觉的圆滑与自信,说,“请允许我向你介绍——”
爱德华大步上前,“Mon cher ami[10]……”
博林一家投来恨恨的眼神。爱德华用一口自信的法语临阵救场。他把查普伊斯带到一旁:太及时了。门口出现骚动。国王又回来了,冲进人群之中。
“克伦威尔!”亨利停在他面前,喘着粗气。“跟他讲清楚。皇帝不应该跟我提条件。皇帝应该向我道歉,居然用战争来威胁我。”他满脸通红。“克伦威尔,我很清楚你干了些什么。在这件事情上你太过分了。你答应他什么了?不管你答应了什么,你都没有这个权力。你完全置我的荣誉于不顾。不过我能指望什么呢,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理解君王的荣誉?你说,‘哦,我对亨利有把握,国王在我的掌控之中。’别否认,克伦威尔,我能听到你这么说。你想训练我,对吧?训练成你奥斯丁弗莱的那些小子们那样?你早上过来的时候,我就抬手碰一下帽子,说,‘您好吗,先生?’隔开半步跟在你后面穿过白厅。帮你拿着资料、墨水瓶和印章。干吗不拿一顶王冠呢,用皮袋装着跟在你身后?”亨利气得全身发抖。“我真的相信,克伦威尔,你以为你就是国王,而我才是那个铁匠的儿子。”
事后,他绝对不会说他的心没有悬起来。他不会夸耀自己具备任何理智之人都不具备的冷静。亨利随时都可能向他的卫兵示意;他很可能会发现冰冷的金属抵上了他的肋骨,然后他就完蛋了。
但是他退开了两步;他知道自己未动声色,没有显出后悔、懊丧或恐惧。他想,你永远也当不了铁匠的儿子。沃尔特不会要你待在他的铁匠铺里。仅凭力气远远不够。面对熊熊的火焰,你需要冷静的头脑,当火星飞上屋梁时,你得注意它什么时候落下来,然后坚硬的手掌一挥,将它挥到一旁:在一个满是金属液的铺子里,惊慌失措的人毫无用处。而此时此刻,他的君王那汗涔涔的面孔紧逼到他的脸前,他想起他父亲跟他说过的一些话:如果烫着手了,汤姆,你就抬起双手,在面前手腕交叉,并一直这样举着,直到你找到水或药膏:我说不出是什么道理,但可以缓解疼痛,而如果你同时祈祷的话,可能就不至于太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