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3.天使(第17/22页)

“我希望他们不要告诉她,”他对雷夫说。“她是天主教徒。”

“从来没有人那样亲吻过我,”克里斯托弗抱怨道。

“也许你洗脸后就有了,”他说。他密切地注视着雷夫。“你是不会让她去的。”

“我不会,”雷夫生硬地说。“这种招数不会用在我身上。而就算用在我身上……不,我还是不会,我会害怕违逆国王。”

“所以你会昌顺,一直活到老。”他耸了耸肩。“她会去。查普伊斯会去。而史蒂芬·沃恩会盯着他们两人。你明天上午过来吗?把海伦和她的女儿们带来吧。不要带小宝宝,天太冷了。格利高里说,我们要奏乐,然后把教廷踩为平地。”

“她喜欢那对翅膀,”雷夫说。“我们的小女儿。她想知道能不能每年都戴。”

“我看不出有什么不能的。直到格利高里有一个差不多大的女儿。”

他们拥抱了一下。“尽量睡会儿吧,先生。”

他知道,只要他的脑袋一挨枕头,布兰顿的话就会在他脑海里回响。“一旦涉及国家大事,你就不可能处理,你没有资格跟君王们交谈。”发誓向“接油盘”公爵报复也毫无意义。他会毁掉自己,这一次也许是彻底毁掉——居然在格林威治大叫大嚷说亨利戴了绿帽子。就算是老朋友,肯定也不会就这样不了了之吧?

另外,布兰顿的话也有道理。在外国国王的宫廷里,公爵可以代表国王。红衣主教也一样;即使是像沃尔西那样出身卑微的红衣主教,他的教职能抬高他的地位。还有加迪纳那样的主教;他也许身世可疑,但从职务上说,他是温彻斯特主教史蒂芬,任职于英格兰最富裕的主教教区。而克伦穆尔却仍然是无名无分。国王赏给他的头衔,国外无人能懂,国王交给他的工作,国内无人能做。他承担多种职责,事务缠身:没有贵族身份的克伦威尔大人早早出门,没有贵族身份的克伦威尔大人深夜回家。亨利曾经想给他大法官的职位;不,别去烦扰奥德利勋爵了,他当时说。奥德利干得很好;事实上,奥德利是根据他的授意行事。不过,也许他本该接受的?想到佩戴大项链,他就叹了口气。很显然,你不可能既当大法官又当秘书官吧?而他不会放弃秘书官的职位。就算这使他地位较低也没关系。就算法国人不理解也没关系。让他们根据结果来判断吧。布兰顿可以大叫大嚷,免受责罚,跟国王关系亲密;他可以拍拍国王的背,亲热地叫他哈里;他可以跟国王一起拿那些古老的玩笑和比武场上的惊险事件来说笑。但骑士时代已经过去。不久后的一天,比武场会长出青苔。放债人的时代已经来临,趾高气扬的海盗的时代已经来临;银行家与银行家坐在一起,国王们则成为他们的侍从。

最后,他打开百叶窗,向教皇道了晚安。他听见了上面排水管里的滴水声,听见积雪从头顶的瓦上滑过时的沉闷呻吟,接着,一大块干净的积雪坠落下来,短暂地阻挡了他的视线。他的目光追随着它;随着“噗”的一声,犹如一阵白烟一般,掉下去的雪与地上被踩烂的融雪混在一起。他对河上的风的判断没有错。他关好百叶窗。雪已经开始融化。那个灵魂的超级捣乱者,还有他的红衣主教团,正在黑暗中融化滴水。

新年时,他去雷夫位于哈克尼的新宅看望他。这是一幢由砖瓦和玻璃建成的三层楼房,与圣奥古斯丁教堂毗邻。夏末他第一次来时,就注意到雷夫的幸福生活所需的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厨房窗台上的盆栽罗勒,播过种的园地,蜂房里的蜜蜂,窝里的鸽子,以及搭好的便于玫瑰攀援的花架;还有那些有待绘画的镶有白色橡木装饰板的墙壁在闪闪发光。

如今,宅子已经落成入住,福音书里的场景在墙上栩栩如生:基督在传教,一位难以置信的管家在迦南品尝美酒。从客厅沿着陡峭的楼梯往上走,可以到达一个房间,海伦的几位女仆在做针线活,而她自己则在朗读廷德尔的福音书:“……你们得救是本乎恩。”圣保罗可能不会忍受一个女人去教导别人,但这不完全是教导。海伦摆脱了早年的贫困生活。那位殴打过她的丈夫已经死去,或者已经山高水远权当已经死去。她可以成为正在效忠亨利、前程大好的赛德勒的妻子;她可以成为一位安详的女主人,一个有学问的女人。但她无法摆脱自己的历史。有朝一日,国王会说:“赛德勒,你为什么不带你妻子进宫呢?她很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