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3.天使(第16/22页)

“先生,”雷夫说。“我一直都想问您。那是您的新帽子吗?”

“不是,”他严肃地说。“这是西班牙及帝国大使的帽子。你想试一下吗?”

门口有了动静。是克里斯托弗。他不会像平常人那样进来;他把房门都视为敌人。他脸上还有篝火留下的黑印。“有个女人来找您,先生。非常紧急。赶都赶不走。”

“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很老。但也没有老到你想把她踢下楼去。在这么冷的晚上你不会这么干。”

“哦,真不像话,”他说。“去洗洗脸,克里斯托弗。”他转向雷夫。“一位不认识的女人。我脸上没有墨水吧?”

“还好。”

在他的大厅里,有个女人在烛光下等着他,她掀开面纱,用卡斯提尔语跟他说话:是玛丽亚·威洛比夫人,以前叫玛丽亚·德·萨利纳斯。他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呢?他问,深更半夜的,她独自一人冒着大雪从伦敦的家中来到这里?

她打断了他。“我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我无法接近国王。没时间耽搁了。我得要一个通行证。你得给我一个证明。否则等我到了金博尔顿,他们也不会放我进去。

但是他换成英语;只要是跟凯瑟琳的朋友们打交道,他都需要证人。“夫人,你无法在这种天气出行。”

“给。”她摸索出一封信。“你看看吧,这是王后的医生亲手写的。我的主人正在痛苦、恐惧和孤独之中。”

他接过那封信。大约二十五年前,当凯瑟琳的随从刚刚到达英格兰时,托马斯·莫尔将他们描述为一群驼背的侏儒,来自地狱的难民。他无法置评;当时他自己还不在英格兰,远离宫廷,不过这很像是莫尔的诗意的夸张。这位女士来得稍晚一些;她是凯瑟琳的亲信;只是因为她嫁给了一位英国人,她们才分开。当时她很漂亮,而现在,虽然成了寡妇,她仍然很漂亮;她知道这一点,并且会加以利用,即使她正因为痛苦而缩着身子并且冻得脸色发紫。她解下自己的斗篷,交给雷夫·赛德勒,仿佛他站在一旁就是出于这个目的。她穿过房间,捧着他的双手。“圣母马利亚,让我去吧,托马斯·克伦威尔。你不会拒绝我这个请求。”

他看了雷夫一眼。小伙子对西班牙人的热情就像对在外面挠门的湿漉漉的狗一样无动于衷。“你得理解,威洛比夫人,”雷夫冷静地说,“这是一桩家事,甚至不是需要经过枢密院的事情。不管你怎样向秘书官大人求情,但对于谁能去探望亲王遗孀,只有国王说了算。”

“你瞧,夫人,”他说。“天气很不好。就算今晚雪融了,内地的情况只会更糟。就算我派人护送你,也无法保证你的安全。你可能会从马上摔下来。”

“我会走到那儿去!”她说。“你会怎样阻拦我呢,秘书官大人?把我铐起来吗?你会让你的黑脸乡巴佬把我捆起来,锁在密室里,直到王后去世吗?”

“你真可笑,夫人,”雷夫说。他似乎觉得有必要介入进来,保护他(克伦威尔)不上那女人的当。“正如秘书官大人所说。这种天气你无法骑马。你不再年轻了。”

她压低嗓门说了句什么,不知道是祈祷还是诅咒。“赛德勒大人,谢谢你的殷勤提醒,没有你的忠告,我还以为自己是十六岁呢。哦,瞧见了吧,我现在是个英国女人了!我知道怎样正话反说。”她脸上掠过沉吟之色。“红衣主教肯定会让我去的。”

“那么实在遗憾,他没有在这里亲口告诉我们。”但是他从雷夫手里接过斗篷,披在她的肩上。“那就去吧!我看得出来你下了决心。查普伊斯将带着通行证去那里,所以,也许……”

“我发誓天一亮就动身。如果我做不到,就让上帝背弃我吧。我会赶在查普伊斯的前面,他不像我这样迫不及待。”

“即使你到了那里……那地方条件恶劣,那些路根本就算不上路。你可能会抵达城堡了却摔上一跤。甚至就在城墙脚下。”

“什么?”她问。“哦,我明白了。”

“贝丁菲尔德有令在身。但他不会把一位女士留在雪地里。”

她亲吻了他。“托马斯·克伦威尔。上帝和皇帝会酬谢你的。”

他点了点头,“我相信上帝。”

她一阵风似的出去了。他们能听见她大声询问:“这些奇怪的雪堆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