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汉尼拔指挥下的战争从坎尼至扎马之战(第16/17页)
有人指控西庇阿给予迦太基的条件过于优厚,为的是免得结束这场罗马最大的战争之荣誉以及指挥权交到继任者手上。这种指控若其所指为结束战争之荣耀,则容或有部分根据;但若指递交兵权而言,则似乎难为吾人相信。他这人民的宠儿在扎马之战大胜以后,不大可能会有被召回之虞——胜利之后,元老院曾有意替换,向人民征询意见,被断然拒绝;再者,当时的情况也跟这种指控不合。迦太基城,在双手这样被缚以后,在这样的强邻虎视眈眈之下,已经连想脱离其统治的企图都没有了,更无需说与之对立。再者,凡愿意了解的都可了解,这次的战争是由汉尼拔发动,而非由迦太基,因之随着它的失败,爱国派的救国大计再也不可能复活了。在满腔仇恨的意大利人看来,付之一炬的仅是迦太基投降的五百艘战船而非迦太基本身,似乎意有未尽。暗含恨意者和迂腐的官僚或许会大声疾呼,敌人唯有毁灭才算消失,而或许会苛责那不肯严惩曾令罗马人颤栗的国家之将军。但这将军却有不同的想法;因此,我们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利假定这位本性中含有高贵与慷慨冲动的罗马人,认为他这次的行为不是受高贵与慷慨的冲动影响,而系受卑下动机的左右。这位直至目前无往不利、充满自信的英雄,此时此刻就可以立即把这不幸的迦太基夷为平地——正如五十年后他的继孙受命所为——但他没有这样做,原因不是他惧怕被召回,也不是惧怕命运的变迁,也不是惧怕不久以后必定爆发的马其顿之战。真正的原因可能是这两位伟大的将军——政治问题现在也交在他俩手上处理——在谈和的条件上做着共同的努力,使胜利者的复仇有合理的界限,使失败者的顽固与不智也适可而止。两个伟大的敌人之高贵心灵与政治家风范在西庇阿不过分利用胜利以逞暴行上固然表现无遗,在汉尼拔大度地接受无可避免之事上也同样令人赞佩。当迦太基城的政治力量已彻底摧毁之后,再把这古老的农业与商业的基地连根拔除,把那时的主要文明巨柱之一恶意推倒,这对他的祖国究竟有什么好处?——如西庇阿这样一个慷慨、公正而明智的人,必然会这样自问。摧毁邻国文明,洒几滴无聊泪水,以为就可以洗净其国家民族所犯的永恒耻辱的罗马人,这时尚未诞生。
战争的后果
如此,第二次的迦太基之战——或如罗马人所谓的“汉尼拔战争”在十七年间横扫过赫勒斯庞特(达达尼尔海峡的古希腊名)到海格力斯之柱(直布罗陀海峡的代称)以后,结束了。在这场战争以前,罗马人只想求得意大利半岛自然边界之内的统治权和意大利海域与海岛的统治权,这一点从他们在缔和之后对待非洲的态度可以明了;他们的这种态度使人觉得他们不是奠下网罗地中海诸国的帝国基础,而只是制服了一个危险的对手,使意大利得到和睦的邻国。不错,战争的结果,尤其是西班牙的征服,跟这样一个观念很不相符;但这是罗马人的成功使他们越出了原有的计划,我们很可以确定,西班牙的取得完全是偶然的结果。罗马人获得了意大利的主宰权,因为他们奋力以争;但地中海各地的霸主地位(以及由此而得的主权),在某种程度上说却是由情势所致,而非有意在先。
意大利之外
在意大利之外,战争的直接结果是将西班牙变为罗马的两个行省——不过,却是叛变永未终止的行省;是将原先依附的叙拉古王国跟罗马的西西里省合并为一;是将许多最重要的努米底亚部族由迦太基的保护国变为罗马的保护国;是将迦太基从强大的商业国变作不设防的商镇。换句话说,是使罗马成为地中海西部地区无敌的霸主。再者,这第二次的迦太基之战使东西两方的政体发生了决定性的接触——第一次迦太基之战则只隐约预示到这种接触——因而使罗马对希腊诸君主国之间的争执发生决定性的干预。
意大利之内
在意大利之内,凯尔特人首当其冲要遭受毁灭的命运——设若这个命运以前尚未决定的话,这命运的执行只是早晚之事。在罗马联邦之内,战争的结果是使执掌统治权的拉丁民族地位更高——这个民族的内在团结在这次危机中受到考验,虽然不乏摇动的例子,但整体说来仍是忠诚的;至于非拉丁或非拉丁化的意大利人,尤其是伊特鲁里亚人和下意大利的萨贝利人,地位比往日更为低落。汉尼拔最大的联邦卡普亚,他最先的又是最后联邦布鲁提伊人,都遭到最严重的惩罚,或宁说是报复。卡普亚的政府被消灭了,卡普亚由意大利的第二大城变为第一大村;甚至有人建议把它夷为平地。所有的土地,除少数由外国人或一向倾向于罗马的坎帕尼亚人所拥有的之外,全被元老院定为公有地,自此以后,分成小块,租给暂时的租户。希拉汝斯的皮塞努姆人也遭到同样的待遇:他们的首府被夷平,人民分散到四周的乡村。布鲁提伊人的命运更为凄惨:他们集体变成罗马人的奴隶,永无执兵器之权。汉尼拔的其他盟邦也付了沉重的代价。希腊人的城镇,除了少数几座始终倾向罗马的——如坎帕尼亚希腊人和利基翁人——灾情惨重。阿帕尼亚人、其他阿普利亚人、卢卡尼亚人和撒姆尼人的社团,也惩罚非浅,大都丧失了部分领土。罗马人在如此获得的土地上安置了新的殖民区。如此,公元前194年,自由民殖民者陆续派至下意大利最佳的地区,其中有些地方不久就变成了显要公民们的别墅区,也变成了亚洲与非洲奢侈品的转手处。图里成了拉丁人的堡垒,易名为科比亚(公元前194年),布鲁提伊的富庶城镇维伯则易名为瓦伦西亚(公元前192年)。非洲远征军的老兵各在撒姆尼或阿普利亚获得土地定居;土地剩余的部分成为公地,罗马贵族们的牧场则取代了原先农夫的耕地与菜园。更且,半岛各处,凡有地位而与罗马不善的人士,在能够运用政治程序和产业充公的范围内,都被铲除了。意大利遍地,凡不是拉丁联盟的人,都觉得他们的名字是没有意义的,他们将自此永为罗马属民了;征服了汉尼拔,等于第二度征服了意大利;胜利者的愤恨与傲慢特别发向那些不是拉丁人而曾做过汉尼拔同盟的社团。即使当时受过细心检查、没有政治偏见的罗马喜剧都带有这类的痕迹。降城卡普亚与阿特拉成了罗马笑剧放肆讥嘲的对象——以致阿特拉变成了这种笑剧的大本营;其他喜剧作家们则嘲笑坎帕尼亚的奴隶们业已在极不人道的环境下习得了生活之道(而这种环境连最耐苦的奴隶——叙利亚人——都忍受不了而消瘦下去)。这些无情的嘲讽反映了胜利者的不屑,也反过来反映了被踩于脚下的民族们不幸的沉冤。这种情况在随后的马其顿战争中由元老院的焦急反应表现出来:他们警戒地守备意大利,从罗马向各个重要殖民区增派援军,如公元前200年到维努西亚,公元前199年至纳尼亚,公元前197年至科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