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朋党们:最后的救赎,或者死亡之舞(第5/7页)
像汪文言这样一个从社会底层挣扎出来的能人,他适应社会的能力要远远超过那些科举出身、循规蹈矩的儒生。他很快就在京城站住了脚,结交了赵南星、杨涟等东林党人,成为他们的参谋,最后在东林党人的帮助下,做了内阁中书,也就是内阁的秘书,能接触到核心机密。可是,像汪文言这样的社会能人也有自己的致命弱点,那就是将现实利益看得过重,性情张扬。
有弱点就有可能被对手抓住。当时经略辽东的熊廷弼被罢官,后又被判处死刑。熊廷弼得罪过朝中权贵,又倡议放弃辽东退守关内,对国土沦丧负有责任。还有人传言,杨涟弹劾魏忠贤的奏疏由他起草。久任封疆大吏的熊廷弼想用钱打点当权者,以保住自己的性命。熊家就找到了汪文言,交给他四万两银子,托他贿赂魏忠贤。结果汪文言没有把持住自己,将这笔巨款私吞了。
魏忠贤知道内情后,大为震怒。本来魏忠贤就在找机会将东林党从帝国权力核心层清理出去,于是就借着这件事大兴牢狱。汪文言是东林党人的高参,把他作为反击的突破口再合适不过了。
明代司法黑暗最突出的一点就是东厂、锦衣卫可以不受监督单独办案,他们可以不经过国家正式的司法机构——刑部,就把人抓进镇抚司狱拷问。这种办案方法十分利于栽赃陷害。
魏忠贤下令将汪文言抓进东厂控制的监狱——镇抚司监狱。这一举动当然不是针对汪文言一个人,而是为了将杨、左、魏等人牵连进来。
汪文言在狱中经过两个多月的严刑逼供,依然没有指认杨涟等人贪污受贿。汪文言表现得很有骨气,说:“以此蔑清廉之士,有死不承。”最后受刑气绝。负责审讯的锦衣卫官许显纯自造供词,又将杨涟等下狱。魏忠贤认为,只以移宫一案定杨涟的罪,还难以让人信服,牵涉的人员太少,如果以交通边帅、收取贿赂定罪,则死有余辜。
天启五年(1625年)八月,熊廷弼被杀头弃市,传首九边。随后,杨涟、魏大中、左光斗、顾大章等人也在狱中相继被折磨致死。受杨涟等案件牵连,被捕被杀的帝国官员还有多人。魏大中被捕,押解过吴县时,吴县人、吏部主事周顺昌正在家中。他挽留魏大中,周旋数日,并结为亲家。这是对魏忠贤的公然蔑视。魏忠贤派缇骑前去抓人,在苏州引起骚乱。聚集的群众为周顺昌求情留命,击毙缇骑一人,击伤多人。
最终周顺昌还是被捕入狱。周顺昌在狱中大骂许显纯,许显纯用铜锤击打周顺昌牙齿,他的牙齿全部脱落。周宗建骂魏忠贤目不识丁。魏忠贤下令用铁钉钉他,又用沸水浇他,顷刻皮肤卷烂,赤肉满身,不久毙命。在处理苏州民变时,市民颜佩韦、马杰、沈扬、杨念如和周顺昌的舆隶周文元等五人也被处死。他们被合葬在虎丘附近,墓碑题曰“五人之墓”。
当整个社会都笼罩于这种畸形的权力高压之下,有一种声音却响彻帝国的上空,那就是对“九千岁”魏忠贤的颂扬之声。在当时铺天盖地的造神运动中,整个帝国都沉浸在为魏忠贤歌功颂德的幻境之中。
帝国的每一天都是阳光灿烂,每个人仿佛都在回避帝国政局中的那些阴暗面。
可回避始终改变不了扑面而来的现实,帝国的良民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天崩地裂的农民大暴动也一触即发,北方边境也面临着旭日东升般的建州女真人的威胁。一场血雨腥风笼罩在帝国的上空,要命的“阉党”专权就像一瓶烈性的毒药倒进了帝国的肠胃系统。
天启六年(1626年),由浙江巡抚潘汝帧发起的向大太监魏忠贤献媚的运动很快在全国得到推广,几乎所有的帝国官员都加入到向一个宦官歌功颂德的行列。各地也纷纷建立起金碧辉煌的魏氏生祠,不断在生祠里举行各种庄严盛大的祭拜活动。山东临清在修建生祠时,拆毁民房一万余间;河南修建生祠拆毁民房一万七千余间,仅开封一地,就毁掉民房两千多间。
大字不识几个的政治流氓魏忠贤就这样被人为地捧为半人半神的九千岁,被誉为再世的孔圣人,甚至被歌颂为只有上古时代的尧和舜才能与之相提并论的旷世伟人。
更为可笑的是,各地的魏忠贤生祠建成之后,地方官员都把他当神敬。那些想要发达的官吏就算不拜自己的先人、父母,也要祭拜他们的九千岁。史料记载,天津巡抚黄运泰率领全城文武官员,列队于魏公祠阶下,对木像恭行五拜三叩头后,自己又单独趴到供桌前膜拜,口称“某年某月某事蒙九千岁扶植”,叩头谢恩,又说“某年某月蒙九千岁提拔”,又叩头谢恩。致辞完毕,再回到班列,率领众官再行五拜三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