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朋党们:最后的救赎,或者死亡之舞(第6/7页)

在这股妖风弥漫的日子里,对待建祠的态度成了衡量帝国官吏忠诚度的重要标准,成了官吏奖惩的重要依据。潘汝帧倡议建造生祠的上疏进呈,御史李之待转呈,仅仅迟办了一天,就被革职法办。

原任提学副使黄汝亨路过西湖,见魏忠贤生祠极为壮丽,不禁发出惊讶叹息。守卫生祠的人发现之后,当即乱棍齐下,将黄汝亨活活打死。

蓟州道胡士容不愿为魏忠贤修建生祠,被人告发,立即逮捕下狱审问;遵化道耿如杞入祠,见魏忠贤像未行五拜三叩之礼,结果被锦衣卫逮捕关进大牢,后与胡士容一起判处死刑,实行秋决。所幸的是,由于皇位发生变化,两人才死里逃生。

如此疯狂的人间闹剧,固然是魏氏一人的头脑简单所造成,但也说明了整个民族的精神气质在一定层面上的劣化。即使再多的颂扬也改变不了魏忠贤的命运走向,他对自己的身份地位一直没有明确的认识。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权力只是虚无的空中楼阁,如果没有皇帝的支持,他只是一个太监。他也许从来没有想到失去根基的空中楼阁会有垮掉的那一刻。他就像是一个喝醉的车夫,驾着大明王朝这驾马车,向着灭亡一路狂奔。

当然,在魏忠贤集团内部并不缺乏清醒之人,他们已经注意到了魏氏权力基础的致命缺陷:天启皇帝死的那一天,也就是魏忠贤的倒台之日。为了保住自己在权力世界里的既得利益不受损害,他们暗中向魏忠贤献策:趁现在势力全盛之时,干脆代君自立,只有这样,才能确保魏氏集团的长远利益。

听到这样的建议,魏忠贤不但没有心动,反而吓得面如土色。他严厉警告谋士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自己是大忠之人,怎么能存这样的二心?他在谕旨里夸自己“一腔忠诚”“赤心为国”,也不算是虚妄之词。

谁也没有料到,天启七年(1627年),天启皇帝突然得了重病,开始腰疼,发烧,然后又浑身浮肿。短短两个月后,皇帝已经是一副大限将至的景况。

魏忠贤表现出了一个奴仆的忠贞本色。他住进了离皇帝寝宫很近的懋勤殿,日夜侍候皇帝起居。为了挽救天启皇帝,他想出了无数办法。他请巫师为皇帝驱邪,还在宫中发放金寿字大红贴裹,要用一片金色红色的喜庆气氛驱赶病魔。因为皇帝的病情日渐加重,他多次暗自垂泪。皇帝病危给魏忠贤政治集团带来了一种危机感。天启帝的妃嫔先后生育了三男两女,但全部夭折。正宫皇后张氏也怀过一胎,但不足月即流产。如果天启皇帝真的因病而亡,那么继承皇位的按道理应该是他的弟弟信王朱由检。而在一位新皇帝的统治下将会出现什么样的政治局面,那是很难预测的。

天启皇帝的病情日益沉重。八月二十二日,年仅二十二岁的朱由校驾崩,谥号为熹宗。由于膝下没有皇子,朱由校在临终之前将皇位传给十六岁的弟弟朱由检。朱由校对朱由检说:“皇后德性幽闲,你为皇叔,嗣位以后,须善为保全。魏忠贤、王体乾等,均恪谨忠贞,可任大事。”

面对朱由校的临终遗言,朱由检虽然表面上答应,可他的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主张。

因为朱由校没有儿子,所以这种兄终弟及的安排应当是顺理成章的。但是野史中也有另外的说法。据《先拨志始》记载,天启皇帝逝后,魏忠贤等人故意密不发丧,准备让某妃假称有娠,而以魏良卿的儿子顶替,做一个孺子皇帝。这件事不可能绕过张皇后,于是魏忠贤命人对其委婉劝讽。但张皇后却说:“从命亦死,不从命亦死,等死耳。不从命而死,可以见二祖列宗在天之灵。”由于张皇后的坚持,魏忠贤一伙儿的奸计最终没有得逞。

魏忠贤对天启皇帝情近父子。皇帝的突然崩逝,对他的打击是致命的。他全身心地沉浸在悲痛之中,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正悄然向自己逼近。他知道新皇登基以后,也许不会像先帝那样信任自己,也许自己不会再有以前的风光。可是凭自己对皇家的一片赤胆忠心,他相信自己能够得到新皇的信任。

从这一点上来说,魏忠贤只能算是一个权力狂人,而不是一个政治上的聪明人。

魏氏集团的其他人比他要明智得多。在天启皇帝病重期间,就已经有人在朝政上反对魏氏,以此来划清自己和魏忠贤的界限。魏忠贤对此还懵然不知,由此可见他在政治上是多么迟钝。

信王朱由检最终还是进入了皇宫,并于二十四日于中极殿即位,接受帝国文武百官的朝拜,宣布明年改元“崇祯”。这位不满十七岁的小王爷就这样成了下一任新皇帝,一个亲手敲响帝国丧钟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