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结果(第9/11页)
如果采取一种“更为合理的”解放形式,是否就可避免这种情况呢?谁也无法肯定。有些地区为了给资本主义农业发展创造条件,而采取一种更为一般的程序,即采取资产阶级自由主义的法律形式:将土地变成个人财产,使土地像其他东西一样,成为可以自由出售的商品,而不是简单地出张告示,宣布全盘废除强制性劳动制度。然而其结果跟上述结果大同小异,就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从理论上来说,这个演进过程在19世纪上半叶已广泛实施(见《革命的年代》第八章),但从实践情况来看,1850年后这个演进过程又因自由主义的胜利而得到极大加强。这意味着,首先也是最重要的,旧有村社组织的解体,即是对集体所有的土地和教会等非经济机构所有的土地进行重新分配或没收。这项活动在拉丁美洲进行得最激烈,也最残酷。例如,19世纪60年代胡亚雷斯统治下的墨西哥和独裁者梅尔加雷约(Melgareio)统治下的玻利维亚(1866—1871)。经过1854年革命后的西班牙以及统一在皮埃蒙特自由机制领导下的意大利,也都曾发生这类大规模事件,而且在自由主义经济体制高奏凯歌的所有地方,也都发生过此类事件。自由主义勇往直前,即使在那些政府致力于维护村社组织和集体土地的地方,自由主义依然所向披靡。阿尔及利亚的法国当局采取一些措施保护其穆斯林臣民的村社财产,尽管拿破仑三世(在1863年元老院法令中)认为,“凡有可能及条件成熟的地方”,便应在穆斯林社群中正式确立私人土地所有权。1863年措施的实际效果,是首次允许欧洲人用钱购买土地,不过这项措施远不同于1873年的法律,还不是土地大批转让的宣言。1873年的法律(于1871年大暴动之后实施)要求立即将当地地产转让给有法国合法身份的人,这项措施“除了对(欧洲)商人和投机商有利外,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25] 政府支持也好,不支持也罢,反正穆斯林的土地终究都进了白人殖民者和地产公司手里。
人性的贪婪在这场土地转让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政府期望从出售土地和其他收入中获取利润,地主、殖民者和投机商企图轻而易举又极其廉价地获得地产。不过立法人士认为:若能将土地变成可以自由出售的商品,将公有的、教会所有的、限嗣继承的以及业已过时的历史遗产转变成私人财产,便可为农业发展打好令人满意的基础。立法人员的这项信念倒是发自真心,我们如不承认这点便有失公正。然而无论真诚与否,这种信念并未给农民阶层带来好处。大体而言,农民并不愿变成蓬勃发展的商业农场主人,即使有机会他们也不想(大多数农民并无此机会,因为他们买不起投放在市场上的土地,甚至也弄不懂转卖过程中一系列非常复杂的法律问题)。“大地主领地”——这一用语非常含糊,在政治词汇里它又包上了一层厚厚的外衣——或许也未从中获得加强。不管是谁从中得到好处,反正受益的不是自给自足的农民。无论是原有的还是新生的农民,他们都住在村边上,种的是公有土地,或是住在有待砍伐森林或土壤冲蚀的地方,即那些不再由村社控制用途的地方。[雷蒙德·卡尔(Raymond Carr)指出,自19世纪中叶起,“森林问题在西班牙复兴主义者的作品中开始成为中心话题。”][26] 自由化的主要效果是加剧了农民的不满。
农民不满的奇妙之处在于左派可进行煽动和利用。事实上,这种不满在南欧部分地区尚未煽动起来。1860年西西里和意大利南部的农民暴动,与加里波第密不可分。加里波第是个金发神奇人物,爱穿一件红衬衫,看上去是十足的人民解放者。他的信仰是建立一个激进、民主、贴近人民,甚至带点模糊社会主义色彩的政府。然而他的信仰与农民的信仰居然水火不容。农民信仰的是圣母马利亚、教皇和(西西里以外地区)波旁王朝国王。共和主义、国际社会主义(巴枯宁式)和共产主义,在西班牙南部取得了飞速进展:1870—1874年间,安达卢西亚每座城市都不乏“劳工协会”的组织。[27] (当然,1848年后,作为左派最时髦政治信仰的共和政体,在法国某些农村地区已站稳脚跟,而且1871年后,又在某些地区赢得大多数人的适度支持。)随着19世纪60年代芬尼亚运动而出现的爱尔兰农村革命左派,在19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也曾突然出现在令人生畏的土地联盟中。
我们应该承认,欧洲许多国家——以及实际上欧洲大陆以外的所有国家——的左派,不论是革命或非革命的,在农民阶层中都还没有什么影响力,正如19世纪70年代,当俄国民粹主义者(见第九章)决定“到人民中去”时发现农民对他们的态度一样。只要左派还局限在城里,还是世俗主义者,与教会势不两立(见第十四章),对农村问题一无所知,因农村“落后”而对农村抱不屑一顾的态度,那么农民对他们就仍可能满腹狐疑,充满敌意。西班牙好斗的反基督无政府主义者和法国共和主义者确实取得了胜利,但他们是例外。不过在这个时期,农村的旧式暴动也很罕见,至少在欧洲是如此,这类旧式暴动多半是为拥戴教会、国王,反对不信上帝的城市自由派。甚至在西班牙,其第二次王室正统派战争(Carlist War,1872—1876)比起19世纪30年代的第一次,其广度已大为逊色,只限于巴斯克(Basque)人聚居的省份。不过,当19世纪60年代到70年代初的经济繁荣让位给19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的农业萧条时,我们再也不能理所当然地将农民阶层视为保守的政治成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