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统一的世界(第9/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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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我们比19世纪中期的人们更能感受到地球所有部分正在联合成单一的世界。然而,我们今天所经历的过程和本书所论时期的人们所经历的有着根本的不同。20世纪下半叶最显著的统一是国际的一体化,而非纯经济和技术方面的标准化。在这方面,我们的世界可说比福格的世界更统一、更标准,而且程度超出甚远,但这只是由于我们这个时代拥有更多的机器、生产装置和业务的关系。作为国际“模型”,1870年的铁路、电报、船舶不会比1970年的汽车和飞机更难辨识,无论它们出现在哪里。当时不太可能出现的是文化的国际化以及语言的一体化,而在今日,顶多只需一会儿工夫,就可以把同样的电影、流行音乐、电视节目和生活方式传播到世界各地。这种一体化并没有影响到数量上不多的中产阶级和一些富有者,因为它的出现并未打破语言藩篱。先进国家的“模式”被较落后国家抄袭,出现了一些主要的翻版形式——英国的模式被其整个帝国、美国以及欧洲大陆少数地区所采用;法国的模式被拉丁美洲、地中海东岸和东欧一部分地区所采用;德国—奥地利模式被整个中欧和东欧、斯堪的纳维亚所采用,美国也在某种程度上采取了这种模式。某种共同的外观风格,例如过度复杂、过度装饰的中产阶级住宅,巴洛克建筑的剧场、戏院,这些都是很容易辨识的,尽管从实际意义上看,只有在欧洲人和欧洲殖民后代生活的地方,才会确立这样的风格(见第十三章)。然而,除了美国和澳大利亚之外,这种生活方式仍然只限于相当小的圈子。美国和澳大利亚的高工资,使一般经济阶层也可进入市场,享受那种生活方式。
19世纪中期的资产阶级预言家们,无疑渴望一个统一的、或多或少标准化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所有的政府全都承认政治经济学和自由主义的真理。这些真理已经被那些无私的传教士带到地球的各个角落,他们的传道力量比基督教和伊斯兰教最盛时期还来得强大。他们预想的世界是以资产阶级的模式为原型,他们预想的甚至也可能是一个民族国家最终消亡的世界。国际交通的发展,已经使新形态的国际合作和标准化机构变成必备的一环——1865年的“国际电报联盟”(International Telegraph Union),1875年的“万国邮政联盟”(Universal Postal Union),1878年的“国际气象组织”(International Meteorological Organization),这些机构到今天仍然存在。当时已经提出了使用国际标准“语言”的问题——1871年的“国际通信密码”(International Signals Code)提供了一小部分解决之道。短短几年间,设计人造世界语言的尝试变得盛行起来,其中比较突出的是一个名字很怪的语言,叫“沃拉卜克语”(Volapük),是由一名德国人在1880年发明的。[这些发明没有一个成功,甚至最杰出的竞争者“世界语”(Esperanto)也不成功,这种语言也是19世纪80年代的另一产物。]工人运动已经着手建立一个全球组织,这个组织将以日益统一的世界观点提出自己的政治主张——此即“第一国际”(见第六章)。[“国际红十字会”(International Red Cross,1860年)也是这个时期的产物,它是否属于这个范畴更值得怀疑,因为它是建立在缺乏国际主义的最极端形式之上,即国家之间的战争基础上。]
然而,这种意义的国际标准化和统一化,仍然是脆弱无力而且非全面性的。实际上,从某种意义上说,以民主为基础的新国家和新文化的兴起,亦即使用各自民族的语言,而非受过教育的少数人使用的国际惯用语,使这项工作更加困难,或者说更加遥不可及。例如欧洲或世界名著便得经由翻译才能普世共赏。截至1875年,使用德语、法语、瑞典语、荷兰语、西班牙语、丹麦语、意大利语、葡萄牙语、捷克语和匈牙利语的读者都能够欣赏到狄更斯(Dickens)的部分或所有著作[保加利亚语、俄语、芬兰语、塞尔维亚—克罗地亚语、亚美尼亚语和意第绪语(Yiddish,犹太人使用的国际语)的读者在19世纪末也可读到],这一方面意味着文化的世界性,但同时也显示出日益增加的语言隔阂。无论未来的远景如何,当时的自由主义观察者都会承认,在短期和稍长一段时间内,不同的或对立的国家仍将继续存在(见第五章)。人们最大的希望是这些国家会体现出相同的制度、经济和信仰形式。世界的统一就意味着划分。资本主义的世界体系是由互相对立的“国家经济”构成的。自由主义在全世界的胜利是建立在所有民族的转变上,至少是那些被视为“文明”民族的转变上。在19世纪第三个25年,进步倡导者理所当然地深信,这种改变迟早会发生。但他们的信心是建立在不够牢固的基础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