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犯错与愚蠢之间(第7/10页)

埃伦塔尔有一更大策略来强化其在巴尔干的前进政策,“弗里德永审判”则是这一更大策略的一环,但塞尔维亚人不接受这一策略。一九一〇年六月,有名塞尔维亚籍刺客朝哈布斯堡王朝的波斯尼亚省长开枪,未击中。一群塞尔维亚陆军军官,以化名阿皮斯(Apis)的德拉古廷·迪米特里耶维奇(Dragutin Dimitrijevic)为核心,组织了名叫“不统一毋宁死”(Union or Death)的秘密会社,以更利于实现他们的目标。这个以“黑手会”(Crna Ruka)更为人所知的秘密会社,呼吁巴尔干半岛上的所有塞尔维亚人,包括生活在奥匈帝国境内的塞尔维亚人,集合起来。[46]阿皮斯于一九〇三年时主导杀害塞尔维亚奥布廉诺维奇王朝的末代国王,这时则鼓吹对奥地利人展开“革命性行动,而非文化性行动”。事实表明,他是维也纳不能等闲视之的威胁。

在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境内,前景更为黯淡。皇帝已同意让被并吞的居民成立议会,东正教塞尔维亚人、穆斯林波斯尼亚人、天主教克罗地亚人,均得根据本身族群在各省里的相对数量,选出代表参与。皇帝承诺议会将是实际人口组成(四成三塞尔维亚人、三成五波斯尼亚人、两成二克罗地亚人)的“真实翻版”,但不久就食言。不足为奇地,这议会转而与奥地利作对,塞尔维亚人的民心转向塞尔维亚,波斯尼亚人转向青年土耳其党,于是维也纳搬出不公正的选区重划办法(以使塞尔维亚籍选民无法左右选举结果),并有计划地广建教堂以拉拢天主教徒。一八七八年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境内只有一座罗马天主教堂,三十年后有一百七十九座,还有数十座新隐修院、女隐修院、学校。波赫境内诸省的塞尔维亚族青年与穆斯林青年,被调去哈布斯堡君主国偏远地区的陆军部队服役,比例超乎他们所属族群在人口中的比例。哈布斯堡王朝把这称作“去民族化”。[47]但除非将民族主义连根拔除,否则奥地利人无法使它俯首称臣。奥斯卡·波蒂奥雷克将军自一九一一年以来在萨拉热窝执掌第十五军并接任波斯尼亚军事行政长官时,也抱着和康拉德一样的看法,即认为只有向塞尔维亚开战并将它击败,才能减缓塞尔维亚民族主义在奥匈帝国境内的扩张。[48]

奥地利并吞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意在加固哈布斯堡君主国,但奥地利在巴尔干的地位还是每下愈况,这令康拉德大为沮丧。埃伦塔尔的“大胆出招”,随着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的内部崩溃,看来越来越像是一场徒劳。在这同时,塞尔维亚和其诸盟友声势日壮。一九〇九年俄国派激烈反奥的官员出任驻贝尔格莱德大使,然后俄国沙皇赴意大利进行国事访问(以及俄意同意就巴尔干半岛日后的任何变动商议),使康拉德相信哈布斯堡君主国得趁其诸多敌人尚未联合起来反奥之时将它们各个击破。施里芬(与康拉德)作战计划所依据的那些乐观的前提,正一个个瓦解。法国出资建造的铁路将使俄国在几星期内,而非几个月内,就陈兵于奥地利边界。由于奥地利农民党成员和实业家为与塞尔维亚缔结通商条约之事意见不合,最后虽然取得一致意见,却只是使奥地利与贝尔格莱德的贸易关系陷入两败俱伤的乱局。二十世纪初期,奥匈帝国政府受议会阻挠,不得不以提高猪、牛、李子、小麦、大麦、玉米的关税来平息奥匈地主的不满,“猪战争”一场接一场爆发,而提高这方面的关税,实质上切断了奥匈政府与塞尔维亚国最有可为的联结。[49]一九〇六年前,自奥地利的进口额,通常占贝尔格莱德总进口额的六成,一战前夕降到两成四。美国驻维也纳大使很惊讶奥地利人竟错过“分化塞尔维亚的保守商界人士与激进好战团体”的机会。英国大使馆同样觉得不可思议:奥地利人未“透过互蒙其利的贸易拔除塞尔维亚对其的危害”,反倒“使塞尔维亚人对其心生敌意,同时未想办法解决他们潜在的分歧”。[50]

事实上,维也纳的政策不但未分化贝尔格莱德商界和好战团体,反倒使他们关系更紧密。一九〇八年,奥匈帝国农民党成员成功将自塞尔维亚进口的粮食,限制在每年消耗量的百分之一点六(且即使对如此稀少的进口量,关税都提高了三倍),塞尔维亚人则回敬以对奥地利制造品课以毁灭性关税:对纺织品是百分之七十,对刀具是百分之百,诸如此类。大为不妙的,塞尔维亚人还取消向奥地利Skoda厂订购火炮的一笔大订单,转向法国的Creusot厂下订,从而使贝尔格莱德与三国协约的军事关系更为紧密。[51]维也纳每年加诸的这项羞辱,使塞尔维亚政府几度更迭,埃伦塔尔严正表示,“只要塞尔维亚懂得走该走的路,随时可望得到我们的善意对待”。[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