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空袭(第5/9页)

三分钟后,天塌了下来。“军刀号”驱逐舰奉命替岸勤队载运几组可携式无线通信设备和补给品过来。六点二十五分,它在空袭最勐烈的时候向多佛发送电报:

轰炸已持续一个半钟头。一艘驱逐舰沉没,一艘载着部队的运输舰受到重创。码头并未受损。部队目前无法登船。

然后下午七点,出现一通令人震惊的电话。那是道夫中校在拉帕讷透过戈特总部与伦敦和多佛的直通线路打来的。自从“致命风筝”计划失败之后,道夫就留在坦纳特的总部帮忙,但是并不隶属于正常的指挥系统。他擅自打了这通电话。不过不管他是什么身份,重要的是这通电话的内容。他报告说他刚刚从敦刻尔克回来,港口已彻底堵死,整个撤退行动必须在海滩上执行。

道夫为什么打这通电话,原因至今不明。他显然自作主张征用了一辆车,开到拉帕讷,然后说服军方让他使用这部电话。他从五月二十四日起便留在敦刻尔克,在战火之下一直保持泰然自若。拉姆齐的参谋长后来揣测,经过特别严酷的五天之后,他也许只是出现了炮弹惊吓症候群而已。

无论如何,这通电话引发了发电机室的一阵骚动。连同“军刀号”发来的讯息(“部队目前无法登船”),种种消息似乎显示港口确实堵死了,只剩下海滩可供使用。

拉姆齐首先设法证实这个消息。他在八点五十七分向坦纳特发送无线电信号:“可否确认港口已经堵死了?”坦纳特回答:“没有。”但是空袭导致信号混乱,这个答复一直没有传送回去。拉姆齐等不到坦纳特的消息,于是试着联络法军司令阿布里亚尔将军,但是对方同样没有回答。

九点二十八分,拉姆齐不敢继续耽搁。他以无线电通知在外海充当指挥船的“青春女神号”(Hebe)扫雷舰:

拦截所有前往敦刻尔克的私人船只,指示它们不要靠近港口,而是留在东边海岸接运部队。

到了午夜,敦刻尔克还是没有传来只字词组。拉姆齐派遣“征服者号”(Vanquisher)驱逐舰调查情况。它在三十日清晨五点五十一分送来了好消息:

敦刻尔克港口可供进出。阻碍仅限于东边防波堤外侧。

总部立刻将这个好消息转达给救援船队,但是已经白白耗掉一整个晚上。在珍贵的黑夜里,尽管风平浪静、敌军的阻挠降至最低,但是只有四艘拖网船和一艘游艇在防波堤靠岸。“错失了大好良机,”坦纳特上校几天后评论道,“假使船只持续前来,原本应该可以载走一万五千名士兵。”

但是对拉姆齐而言,五月二十九日晚上最糟糕的事情并非来自敦刻尔克的假情报,而是伦敦的一项决策。由于当天船只折损严重,尤其是驱逐舰:“戒备号”、“格拉夫顿号”和“手榴弹号”报销;“英勇号”、“灰狗号”(Greyhound)、“无畏号”(Intrepid)、“美洲豹号”、“蒙特罗斯号”(Montrose)和“萨拉丁号”受创;“G”级舰队全军覆没。海军总部要考虑的不只是敦刻尔克,还有需要保护的船队、地中海水域,以及英国本土防卫。

晚上八点,庞德上将无可奈何地决定收回拉姆齐仅剩的八艘现代化驱逐舰,只留给他十五艘比较老旧的船舰,必要的话,牺牲掉这些船舰并不妨碍大局。

这是对拉姆齐的重大打击。整个救援行动中,驱逐舰是最有效率的船舰,抽回三分之一的船只,摧毁了他的一切精心计算。即便没有进一步折损,如今也只能维持每小时派遣一艘驱逐舰的流量,依照这种速度,每二十四小时只能接回一万七千名士兵。

海军总部的决策来得太不是时候了。撤退行动迫切需要每一艘船。负责防御撤退走廊的作战师,如今也进入了周边防线的范围内。第三师在比利时小村庄西弗莱特伦(Westvleteren)做最后一次打包。他们的指挥部设在当地的一间修道院,撤离之前,蒙哥马里将军找到修道院的院长霍特神父。请求神父替他藏匿几件私人物品,神父答应了,于是将军拿来一盒私人文件,以及他最钟爱的野餐篮,用砖块封存在修道院的墙壁内。蒙蒂开车离去时,承诺军队会再回来,他过一阵子会来取走物品。

只有像蒙哥马里这样自负的将军才会做出这种承诺。萨顿准将比较典型,当他朝着敦刻尔克跋涉,越过连绵不绝的废弃装备时,只感到痛心与羞愧。他是个职业军人,“假使在战场上一遭遇危机便沦落至此,那么,我们多年来为了接受与传授军事训练所付出的心血、时间与努力,全是浪费。我觉得我一直活在幻想下,我毕竟不是干这一行的料”。

几支小队从未因为挫败而失去干劲与凝聚力。女王直属伍斯特郡义勇骑兵团在口风琴伴奏之下,高唱着“蒂珀雷里”(Tipperary)[1] 走进周边防线。不过有些部队(例如四十四师)似乎分崩离析。军官和士兵独自一人或三三两两地步行。四十四师信号员二等兵博纳德,对于行进的目的地毫无头绪。柯尔索准将(J.E.Utterson Kelso)碰巧经过。博纳德跟在他后头,安慰地想着:“他是个准将,肯定知道要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