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选集(第6/28页)

他为国牺牲,如同太阳每日升起。他天生就是死神想要他成为的样子。

他并非因为什么狂热的信仰而倒下,也非在某些为伟大事业的残忍的斗争中被杀害。他未受信仰和人道主义的污染,他并非为维护某个政治理念,或人类的未来,抑或一个新的宗教而死去。他不相信老实的穆罕默德和基督的门徒的死后世界,他直视死亡的降临,不期望还有生命;他目睹生命离开自己,不奢望有更好的生命。

他像风,像日子一样自然地死去,带着让他与众不同的灵魂。他钻入阴影,一如人来到门前,径直走进去那样。他为国牺牲,这是我们唯一知道并了解的事情。当他尘世的生命之火熄灭之时,他的眼睛深处反射的,既非伊斯兰教徒和基督教徒的天堂,亦非佛教徒超脱的放下。

若我们不知他是谁,他也不知自己是谁。他履行职责,却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他被让玫瑰花开,枯叶美丽的力量所引导。生没有更高的目标,死也没有更好的回报。

现在,他得到众神的许可,去参观无光的世界。他经过科赛特斯河的悲痛和弗列格桑的火焰,夜晚听到缓慢的冥河水流的怒吼。

他像杀死他的本能一样无名。他没想过会为国捐躯,但却这样做了;他没想过履行职责,却也履行了。既然他的灵魂没有名字,我们也就不要询问他肉身的名字。他是葡萄牙人,但却不是这个或那个葡萄牙人,他是普遍的大众的葡萄牙人。

他的位置不在葡萄牙的创造者旁边,他们处于不同的境界,有不同的意识。他在我们崇拜的人之列,他们英勇无畏地拓展了航海线,带给我们好多本来占有不了的土地。

不要用雕像或石头纪念这个代表我们每个人的灵魂。既然他是整个民族,他坟墓应该是整片国土。我们应该将他埋在他自己的记忆中,用他的榜样事例做墓碑。

差别宣言

城市及国家的那些东西无法驾驭我们。那些阁僚和他们的侍臣不知羞耻地耽误国事,这也没关系。这一切为身外之事,就像雨天的泥浆。我们和它们毫无关系,然而,它们和我们却密切相关。

我们同样对世界各地的战争和危机这样的大动乱无动于衷。只要它们不降临到我们头上,我们就不去关心它们降临到谁头上。这种态度看似建立在对他人的极度轻蔑上,而它实际上不过是建立在对自己持怀疑态度的基础上。

我们并不仁慈,也不慷慨。不是说我们与此相反,而是因为,我们既算不上仁慈,也算不上不仁慈。仁慈是一种微妙形式,只有原始灵魂才具有仁慈。它作为一种发生在别人身上的现象吸引我们,别人有别人的思维方式。我们翘首旁观,既不赞成也不反对。我们的天命就是成为虚无。

如果我们出生在自称为贫困阶层的阶级,或者可以在上下层社会任意游走的其他阶级,那么我们就是无政府主义者。但是,我们多半属于在等级和社会阶层之间的隙缝里出生的个体——几乎总是活在贵族和中上阶层之间,社会天才和狂人(我们可能可以和他们相处下去)之间的颓废空间里。

行动困扰我们,在一定程度上,这是因为我们的身体胜任不了,但主要是因为它冒犯了我们的道德感。我们认为行动不道德。在我们看来,每一个思想,一旦用语言把它表达出来,就遭到贬损,因为语言把思想变成了别人的财物,使任何人都能去理解它。

我们赞同神秘学和秘术。然而,我们不是术士。我们天生不具有这种意志,更不用说培育和发展这种意志,成为一个拥有完美法术的术士或催眠师,我们没有这样的耐心。但我们赞同神秘学,尤其是它倾向于以这样一些方式表达自己,许多人读它,并认为能读懂它,但实际上却没有读懂。它以玄秘难解的姿态傲视一切。此外,它蕴藏了大量神秘可怖的感觉:星际幼体,离奇身体在寺庙里通过仪式魔法激发的离奇存在,徘徊在迟钝感觉周围的非物质存在,身体的静默和心灵的声音——这一切抚慰我们,用它湿热可怕的手在黑暗和痛苦中爱抚我们。

但如果术士充当人道主义的传道者和捍卫者,那么我们就不能苟同;这剥去了他们的神秘性。一个术士用占星盘占卜时,唯一正当的理由就是出于更高美学的考虑,而不是服务于他人的什么险恶目的。

不知不觉中,我们对巫术、超自然学科的禁令、兜售自己的原罪论和化身的强大真主怀着一种赞同。我们疲弱的眼睛和优柔寡断的灵魂迷失在——像只发情的母狗——颠倒黑白的理论,腐朽败坏的礼数,派生物的险恶曲线和可憎的等级制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