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晦气的造访者(第6/8页)

“共有二十四万九千卢布分别存在五家储蓄所,”从隔壁房间传来一个发颤的嗓音,“家里地板底下还有两千金卢布。”

小吃部主任好像在凳子上粘住了。

“当然,这是微不足道的数目,”沃兰德宽容大度地对客人说,“这笔钱其实您也用不着了。您什么时候死?”

小吃部主任真的火了。

“这谁知道!也不关谁的事!”他回答。

“怎么不知道呢,”还是那个可恶的嗓音在书房里说,“又不是计算牛顿的二项式!这个人将在九个月后,也就是明年二月死于肝癌,死亡地点是莫斯科大学附属医院四号病房。”

小吃部主任的脸黄了。

“九个月,”沃兰德沉吟道,“二十四万九千……算整数,每月平均两万七千卢布?是少了点,不过粗茶淡饭的日子也够了。还有那些金币呢。”

“金币兑不成现钞了,”那嗓音又插话道,小吃部主任的心都凉了,“安德烈·福基奇死后,他家房子马上被拆掉,金币送交国家银行。”

“我倒劝您别住进医院,”演员继续说,“听着病房里那些不可救药的病人痛苦呻吟,死在那种地方多没意思。您不如拿出两万七千卢布大摆筵席,服点毒药,让醉醺醺的美女和豪爽的朋友们簇拥着您,在弦歌声中心驰神往,岂不是更好吗?”

小吃部主任一动不动坐着,他的样子苍老了许多:眼睛四周出现了黑圈,脸颊皮肉下垂,下颌耷拉下来。

“啊,我们有些想入非非了,”主人道,“言归正传吧。把您的那些纸片拿出来看看。”

小吃部主任慌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一看却傻了眼。报纸里好好的包着一沓钞票。

“亲爱的,您的身体确实不大好,”沃兰德耸耸肩膀说。

小吃部主任腼腆地笑着,从凳子上站起来。

“可是,”他结结巴巴地说,“如果再……”

“嗯……”演员沉吟道,“那就再来找我吧。欢迎光临!认识您很高兴。”

这时科罗维约夫从书房里跑过来,一把抓住小吃部主任的胳膊使劲摇晃,一定要安德烈·福基奇代他向大伙致意问好。小吃部主任懵懵懂懂向前室走去。

“格拉,送客!”科罗维约夫喊道。

前室里又是那个红发裸女!小吃部主任侧身走到门口,吱吱地说了声“再见!”醉汉似的出了门。他往下走了一段,停下来,坐在楼梯上,掏出那包钱又看了看,钞票还是好好的。

这时,四楼的一家走出来一个拿绿色手提包的女人。她看见一个人坐在楼梯上呆呆地望着钱,不禁一笑,若有所思地说:

“我们这幢楼是怎么回事?这个人一大早就醉醺醺的。楼梯玻璃又一次被人砸碎了。”她定睛望望小吃部主任,说:“公民,您的钱太多了,分一点给我不好吗?”

“别烦我,看在基督的分上,”小吃部主任吓坏了,忙把钱收起来。女人大笑道:

“见鬼去吧,你这守财奴!我不过开句玩笑。”说罢径自下楼去了。

小吃部主任慢慢站起来,举手扶扶帽子,才发现草帽没戴在头上。他实在不想回去拿,但又心疼那顶帽子,犹豫再三,还是回到五楼,再次按响了门铃。

“您还有什么事?”可恶的格拉开门问道。

“我把帽子忘了,”小吃部主任指着自己的秃顶小声说。格拉转身进去,他暗暗啐了一口,闭上了眼睛。当他睁开眼时,格拉拿来了草帽和一把黑柄的剑。

“这不是我的,”他推开剑小声说,赶快戴上帽子。

“您没带剑来吗?”格拉奇怪道。

小吃部主任嘟囔了一句,连忙快步下楼。他觉得头上不大舒服,帽子里热烘烘的。他取下帽子,不禁吓了一跳,轻声尖叫起来。他手里竟是一顶插着烂鸡毛的天鹅绒贝雷帽。小吃部主任画了个十字。那帽子突然喵呜一声,变成一只黑猫崽,蹿回到他头上,四爪紧紧抠住了他的秃顶。小吃部主任惨叫一声,奔下楼去。那猫崽从头上跳下来,一溜烟跑到楼上去了。

安德烈·福基奇冲到院子里,奔向大门外,从此永别了三〇二号乙幢魔鬼之楼。

他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们也很清楚。跑出大门后,他鬼鬼祟祟回头张望,像在寻找什么。一分钟后,他来到街对面的药房里,刚开口说“请问……”柜台后面的女人就嚷了起来:

“公民!您头上全是伤口!……”

五分钟后,小吃部主任裹好了纱布,他并且打听到,最好的肝病专家要数别尔纳茨基和库兹明两位教授。他问哪一位住得近些,听说库兹明的独幢小白楼几乎只有一院之隔,真是不胜之喜。两分钟后,他来到了小白楼。小楼虽然古旧,但里面非常舒适。小吃部主任记得,第一个来迎接他的是老保姆,她是来接他的帽子,见他没戴帽子,就努努瘪嘴巴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