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夸想(第4/6页)

[14],因为任何一个在童年时看过特利斯墨吉斯忒斯(Trismegistus)[15]的著作的人都会知道。

正是这些意象以“姿态上”的直截了当,按照狡猾的传播学策略加以部署,那种自然流露的情感模式,刺激并给予读者适当的阅读乐趣。这样一来,比如说,接下来他便可以既含蓄又大胆地调动情节,把作为存在的形式的两相对立的两性交和与性无能加以展开。可以通过伦佐这个人物看出作者是如何以不交合来处理阉割这个主题的,开始是他带着阉鸡去见律师,这个象征不言自明,然后继续让年轻人逃过湖泊(通过逃跑,他躲避了性的责任,这种做法通过一个流放的原型来达到,显然是指托马斯·曼作品中的约瑟夫),又逃往贝加莫,在此期间浓缩了大量具有启发性的象征。与伦佐的被阉割相对的,是大山这个具有阳物意义的角色,它主宰了露西娅的意识流、她在晚上穿越湖泊时的内心独白。由此我们产生一些与水作为对比的意象的自由联想,水所承担的是沟的形式,它不断地自行合拢,又靠人力干预才会打开:“两个桨有条不紊地划动,划破湖上蓝色的水面,蓦然翻起,湖水滴漓,又扎入水中。”这个意象,虽然人人都明白它的性指向,同时说明——用柏格森[16]的话——生命冲动[17],击中了生命的精髓,然后继续前进,是作为心理上的时间持续、作为沟得以实现的:“小船破浪在船尾交汇,拉出一道离岸越来越远的白色涟漪。”而露西娅的独白,由于水的出现作为持续、作为心理特征,一个生命所储备的一切元素[泰利斯(Thales)[18]]沦为记忆,却几乎完全集中在群山的意象。她为远离群山而感到遗憾,在一个典型的无意识过程中,带有一种恋母情结(Oedipus complex)(这一点值得商榷),群山等同于父亲的形象(“参差不齐的山峰,为在山峦中长大的人们熟知,在她心里留下深刻印象,其影响不亚于最亲近的家人……”)。被剥夺了以大山这个阳物实体为象征的结合,露西娅——在经过一连串有时常常能够达到莫莉·布鲁姆的夜间独白所具有的感人力量的意象之后,当然这一段虽然公认为不那么重要,但绝非不值一提的模仿——感到“恶心、疲劳”:“当她在喧闹不堪的城市里悲伤而漫不经心地前行时,空气对她来说似乎不胜负担、凝固不动;鳞次栉比的房屋,连绵不断的街道令她惊奇不已。”随便什么人都能看出上面那些意象出自表现主义手法(第一个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名字是卡夫卡),同时还受最近的新小说派的描写手法的显著影响[鳞次栉比的房屋,连绵不断的街道,这样的描写都非常明显地带有布托尔(Butor)[19]的《时间表》和罗伯·格里耶[20]的《在迷宫里》的痕迹]。

那么,伦佐逃到贝加莫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这个城市的名称含有的calembour[21]不言而喻:这个词由两个词根组成,一个属于日耳曼语的(Berg,意思是山),另一个是希腊语的(gamos,婚礼)。实际上,贝加莫代表了伦佐试图恢复其失去的性症所做的最终努力,因为他渴望获得婚姻所代表的象征意义——然而,与此同时,在渴望自身能力所代表的象征意义时,他却把努力转向暧昧的同性恋氛围去了,这和露西娅在蒙扎与修女间也建立起的、同样暧昧不清的关系,成为明白无误而和谐的对应。我们也不要忘记,乔伊斯先生在的里雅斯特(Trieste)[22]住了那么久,他不可能不知道mona这个词根所包含的性意义,请注意,我们又会在露西娅与之打交道的monaca(修女)和monatti(从医院搬运尸体的人,当伦佐在那儿找到露西娅的时候,他们正围着她)中碰到这个词。

那么,很显然,乔伊斯先生成功地在此运用最简单的手法,在此成功地进入人类精神中最隐秘的深处,揭示其中深藏的矛盾,并在两个主人公身上实现(暧昧大获全胜)雌雄同体的原型。在第三十六章,正是露西娅高兴地接受了克利斯多福罗神父的提议,或者说,他颇有洞察力的暗示(“对我来说,如果上帝真正撮合两个人得以结合,那就是你们:而我看不出上帝有什么理由将你们拆散”),她请求和伦佐结为一体,恰以现代形式兑现了萨耳玛西斯神话(the myth of Salmakis)[23],不过,此举的涵义当更为深刻,如果我们还没忘记在同一章里,讲着上述神秘宣言的克里斯托福罗神父,无疑是指新柏拉图主义的神力,由此,这两个主人公的结合就成为宇宙联合,即犹太教神秘哲学的cingulum Veneris,在此,人物的个性和他们的性的个体性达到更高层次的结合。作者表明结合已完成,因为以直截了当的新柏拉图主义的话来说,所有的不纯都不再存在;事实上,克里斯托福罗(从词源上来看是christos fero ,因此,“基督的承载者”),转而成为不纯的象征(克里斯托福罗负有原罪,年轻人的罪孽),他的死恰好时逢下雨,因此有了水,这一催生和涵盖的原理,就有了更高的Sephirot,即安娜·利维娅·普鲁拉贝尔的结合。一个循环就此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