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素质教育(第3/4页)

“本来就是么!”堂姐不服气地撇撇嘴,“有什么了不起?你们能上好学校,还不是靠了一本上海户口。你们复旦交大上海本地招多少人?分到我们整个省里才多少名额?”

钱佳玥真的出离愤怒了:“我们上海的大学,招自己上海的学生,想招多少不行么?你们有本事考你们江西的大学啊!”

“什么上海的大学?是全中国的大学!国家每年给那么多补助,凭什么最后都贴在你们上海人身上!”

“那上海还给国家缴那么多税呢!上海一个直辖市养活了多少人?”

“那你不说上海抽调了多少全国各地的资源?!那么多价值是你们上海人创造的么?”

堂姐在高考大省的压力,那么多年对直辖市的不满,滔滔不绝;钱佳玥从小《新闻联播》的熏陶,工会主席的教导,也口若悬河。全桌的大人都看热闹,但明显,大家对上海人民都没什么好感,给堂姐鼓劲鼓得厉害,都盼望着能一招说死钱佳玥。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钱佳玥看着一桌亲戚奚落的笑脸,忽然有种被欺负的感觉。

“你等着,我找一道我们高一的题给你做!”堂姐“呼啦”起身,从书包里翻出一本物理册子,圈了一道题19.扔在钱佳玥面前,“三星的,高一上的,不欺负你,我看你多久做出来!”

日光灯在屋顶“吱吱啦啦”的叫唤着,钱佳玥盯着眼前这题,眼泪都要出来了。她觉得好委屈,从踏上长途车那一刻就开始累积的委屈。

“算了算了,”大伯拉堂姐。几个叔叔婶婶用方言大声喊了两句什么,堂姐一瞪眼,也用方言还了一句嘴。

钱佳玥的视线很模糊,她好恨自己,为什么不是肖涵,为什么不是赵婷婷,为什么要让上海学生因为自己承担这种污名。

“我们不考这个!”钱佳玥受不了了,把本子一推。

“哦,稍微难一点的你们都不考是吧,还什么市重点呢,”堂姐扬眉吐气地补了一刀,桌上忽然爆发出一阵哄笑。

陈秀娥过来搂钱佳玥,一边骂堂姐:“过年吃饭就吃饭,做什么题做什么题!”

钱佳玥忽然想起来什么,奋力挣开陈秀娥,对着堂姐嚷:“我们上海考的,是素质,不是这种死记硬背的题海!素质你懂么?是真的能看出来一个人的能力,不是靠你们这种死做题!”

“切,”堂姐不以为然,“说得好听!”

“我也给你做一道!说,有一只熊掉到一个井里,井深19.6米,熊掉到地花了2秒钟,问你,熊是什么颜色的?”

堂姐本来听到那么整的数字,正一脸冷笑,听到问题,愣住了:“问题是什么?”

“问你,熊是什么颜色的?”果然她没听过这题,钱佳玥开始窃喜。

“这,这不是物理题啊?你这是什么脑筋急转弯吧!”堂姐不满。

“就是物理题,我们上海一个学校的物理考卷上的!这就叫素质教育,考的是你的素质!你做吧!”钱佳玥望着一桌人的窃窃私语,有点高兴起来。

这道题,本来是物理老师当笑话来讲的,那一系列还讲了什么求鲸鱼体积。主要是那两年上海高考除了语数外和学生选择的高考科目外,还要额外加一场“综合”考。综合考,要考什么?没人知道。但据说,是要考跨学科的综合素质,于是一时间好多人编了好多奇奇怪怪的题。物理老师上面讲完这些题,全班都目瞪口呆。陈末立刻举手表示,高考如果真的遇到,一定当场阵亡。钱佳玥为此惴惴不安了很久,直到肖涵安慰:“你放心吧,高考不会考这种偏题的,就算出了,你不会做,别人也不会,没意义。”

但此刻,这道题,却像是保住了所谓“素质教育”尊严的底裤。

“不会,”堂姐咬着嘴唇小声承认。

“你呀,先把g求出来,g等于9.8,只有极地的g才是9.8,南极没有熊,只有企鹅,所以只剩下北极。北极熊是什么颜色的?所以答案是白色!”钱佳玥一连串的回答,让所有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钱佳玥那时候并不知道,极地的g不是9.8,而北极熊,也根本不是白色。但当时她很高兴,眉飞色舞的高兴,她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不公平,这不公平,”堂姐咽不下这口气,呆呆看着饭碗,似乎她的素质,就这样真的被一道题否定了。

很多年后,钱佳玥给一些大学刚毕业未毕业的小孩改简历,发现他们都有好多素质。比如,有人的爱好是马术,每周都会飞到北京的马场练骑马;比如,有人会打冰球,代表中国到美国来和有钱私校的冰球队打友谊赛;比如,有人会缅甸语和藏语,是因为参加公益组织去支教时候,在缅甸和西藏呆过小半年;有人做过很牛的项目跟过很牛的导师,因为这些都是他们父母的故交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