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武林盟主(第8/20页)

郑芫虽然聪敏过人,但天生对这行军打仗的事不感兴趣,这时觉得皇帝吃了败仗沮丧得可怜,便拿些从章逸和朱泛处听来的意见安慰建文,若是换了阿茹娜,便会有好些用兵布局方面的建议了。

建文没有回答,只是低目盯着案上的一局残棋发呆,过了好一会才喃喃道:“四叔,看在天下苍生无辜百姓的生命分上,咱们议和了吧。”郑芫听得大吃一惊,“议和”两字出自皇帝之口,她可不敢接腔。

建文双手撑着案边站起身来,竟然一个踉跄,站立不稳,郑芫连忙上前一把扶住,才发觉建文双腿乏力,整个人倒在郑芫臂腕上。郑芫道:“皇上小心。”建文抬眼深深望了郑芫一眼,嘴角绽出一丝苦笑,低声道:“芫儿,要靠你呢。”

偌大一间宫室中灯火辉煌,就只照着建文和郑芫两人。郑芫抱着一个年轻的皇帝,心中又是紧张又是窘急,感受到皇帝对她的依赖之意,又有一丝窃窃的心喜。她又看到了皇帝眼中那淡淡的忧郁,也没经过思考便对皇帝道:“皇上放心,您可以放心靠我,还有朱泛……”她这时候忽然把朱泛扯出来,虽然有些突兀,心中却突然觉得笃定了许多,于是将皇帝扶好站稳了,便抽开双臂,拍手呼叫,两名太监匆匆进来侍候。

建文再次罢黜了齐泰及黄子澄,同时听了方孝孺的计策,一面要求和谈,一面利用朱棣两个儿子朱高炽和朱高煦之间的矛盾施以反间计。山东的战事吃紧时,间或由大将平安等人对北平发动攻击围燕救鲁,这样的局面拖了数月,还真让章逸说中了,“靖难之战”陷入了胶着的泥淖中。

建文三年冬天来得早,北平十一月已下了几场雪。这一天又是午后小雪,虽不至积雪封路,但是大雪下了又融,融了又下,路上雪泥混和,格外泥泞难行。燕王府里已经生了炭火,朱棣在客房里对着雪白的纸窗发呆。房里两盆木炭烧得暖洋洋的,加层皮纸糊的窗户更是密不透风,朱棣穿着一袭轻裘还觉得热,便把襟前的扣子尽数打开了,透出里面湖水色的夹袄。

他瞪着墙上高挂着的两样东西沉思,一是香案桌上方斜挂的一把长剑,剑上的皮鞘已经有不少地方卷裂了,显然是一把用了多年的旧剑。朱棣对着它缅怀这把剑的主人──张玉。就在去年年底,张玉和朱能在东昌会战中,各自引军来援救被盛庸诱入敌阵的朱棣,结果朱棣与朱能会合杀出重围,张玉反而陷入盛庸的包围,大量的火枪和毒弩射向张玉的部队,张玉终于战死。

从朱棣造反的头一天开始,张玉便是朱棣身边倚重的大将,靖难诸战,甚至北取宁王之役,张玉可以说是无役不从,这次为了救主战死东昌,朱棣为之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痛哭流涕地说:“胜败虽是兵家常事,但此艰难之际失去张玉这样的良将,真是痛心疾首啊!”

张玉就剩下这柄配剑被拣回来做为纪念。这把长剑的旁边却挂了一面千疮百孔、破碎褴褛的军旗,在浃河之战一场激烈的拚斗里,朱棣的燕王帅旗遭到盛庸密集火枪弓弩所射,在战场上拣回来时旗面有如刺蝟,朱棣仔细保存这面破旗,挂在墙上以为戒励。

朱棣手中捧着一只酒壶,就着壶嘴长汲一口烈酒,心中思潮泉涌,不能自已。燕军“靖难”以来,匆匆已经两年多,战场上虽然胜多败少,但是凭一藩之兵力对全国造反,致命的弱点依然是兵力不足。兵力不足便难以扩大胜局,攻占的城池也保不住,还得战略性地放弃。如果守城,此时他的兵力只足以守住燕京、保定和永平;如果再发兵南下,河北山东一带便陷入胶着。朱棣的烦恼在于此,两年多以来一直在于此。

这时客房外侍卫喊报告,惊醒沉思中的朱棣,他问道:“景一何事?”门开处,张景一进得室来,躬身道:“道衍法师带了一位从南京来的太监求见。”朱棣皱眉道:“太监?”张景一道:“道衍法师是这么说的。”朱棣想了想,道:“好,带进来吧!”

过了一会儿,庆寿寺的道衍法师姚广孝带着一个微胖的矮子,跟着侍卫张景一走了进来。那矮子见了朱棣跪下行礼,自报名为吴贤,乃是南京宫中阉人,是侍候掌权宦官的小太监,因他和主子两人犯了建文皇宫里的内规,双双受到相当严重的体罚,大宦官便命小宦官逃亡到燕京来投报道衍。道衍早在南京宫中买通了一些宦官眼线,他接见这小宦官吴贤,原以为他要通报的不过是私怀怨怼的一些内宫小道消息,那知道听完以后,竟然让这位燕王身边第一谋士大为震动,立刻带着这猥琐的小太监来见朱棣。

朱棣赐坐后,便问吴贤有何事来报。吴贤道:“小人要报的就是南京城里军备十分薄弱,燕王若要取得南京,这时是最佳时机。”他一面说,一面掏出一块白布来,白布上画了南京周边军营的布置,画得乱七八糟,距离大小比例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