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神农试药(第14/20页)

郑洽点头不语。方孝孺接着道:“齐泰和黄子澄的意见,有许多条我并不赞成,但朝廷既已决议削藩,岂可因一个庸将在前方一时之败便罪责朝中重臣?倒像是在呼应朱棣的要求了。唉,这消息传到前方,只怕要坏大事。”

郑洽忽道:“这事的确透着些蹊跷。孝孺兄,你瞧是不是皇上故意这么做,好造成南北休兵的局面……或者,后面另有更深的计较?”

方孝孺闻言怔了一下,闭目思考了一会,轻声道:“说实话,我倒真希望是如郑老弟所言。不过无论怎么看,留着李景隆继续做征燕大将军,都是千错万错之举。唉,难道举国上下再无良将?”

郑洽听他这一问,心里的话忍不住冲口而出:“太祖自作自受呀!”他话一出口,猛然省觉不该在官署中议论大行皇帝,便闭了嘴。方孝孺却不管那许多,拍手叫道:“郑老弟说的一点不错!太祖把开国名将一个个除去,最后能带兵打仗的良将只剩诸藩王。他却不晓得现在便是强藩在造反,朝廷只有弱将可用,真是自作自受啊!”

郑洽点头道:“傅友德、蓝玉、冯胜,这些都是我朝最后剩下的开国大将,却都在过去六年之内一一遇害。这三人中只要有一人在世,怎会让朱棣如此嚣张?”方孝孺道:“无论如何,今日之事必将影响前方战局。我要找徐都督、梅驸马等人集思广义,预为规划对策,否则……李景隆若是兵败,燕军长驱直下,朝廷如何因应?”

方孝孺认为皇帝罢齐泰、黄子澄官衔之事定将影响北方战局,郑洽认为皇上此举或许另有深意,两人的想法都没有错。过完年,燕军和南军之间的对峙开始有了变化。按照李景隆原来的计画,是在新加入的兵力整编妥当后重整旗鼓,待天气回暖,便要再次北伐。然而二月底时,李景隆写了一封信给朱棣,要求暂时停战。朱棣收到这封密函,不能确定这是李景隆自己的意思,还是建文皇帝的授意,如何处理颇费思量,一时难以决定。

李景隆在德州大营里焦忧地等待燕王朱棣的回信,密使持函送燕王已过数日,仍未有任何回音。他把使者唤来问了两次,使者只道燕王收下了信,却没有交代任何话,便令使者快快返回。李景隆完全摸不清这封密函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到了黄昏时分,帐外亲兵来报,说是燕军有使者来求见。李景隆连忙接见,只见来人披了一件又厚又大的毛毡,连头带脸都裹住,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三角眼。那人进了大帐,便对李景隆道:“大帅请摒退左右。帐外亲兵已经搜身,俺身上没有任何兵器,只有一封密函,但只能给大帅一个人看。”李景隆转头望了两名亲兵一眼,两名亲兵同时点头,李景隆挥了挥手,亲兵便退出大帐。

来人缓缓把裹在头脸上的毛毡取下,只见他头上还戴着一顶羊皮帽,颚下胡须略显花白,竟是个六十来岁的老者,李景隆不禁一怔。那老者伸手把头上的皮帽一掀,露出一颗光头,原来是个和尚,他点首为礼,轻声道:“贫僧道衍,从燕京庆寿寺来。”

李景隆暗道:“原来是他,燕王的第一谋士亲自来了。”便也点首为礼,道了一声久仰。道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郑重地交在李景隆手上,低声道:“燕王请大帅先看完这信,另外还托贫僧带了几句口信。”

李景隆拆开信封,掏出一张摺了好几摺的白纸,上面写着“我之奏摺屡为奸臣扣住不报,请转奏皇帝,必诛齐泰黄子澄方可休兵”寥寥二十几个大字,字迹粗犷有力,墨汁淋漓,一看便认得是朱棣的亲笔。李景隆不禁皱了皱眉头,道:“燕王的意思是……不肯暂时休兵罗?”

道衍和尚道:“燕王托贫僧带几句口信:第一,令老太爷曹国公文忠将军与燕王十分熟稔,可说是忘年的交情,燕王二十岁习兵法之时,曹国公便以实战案例相授,燕王对曹国公的丰功伟迹与正直敢言极是钦佩。”

这段话说得极是诚恳而实在,绝非恭维的客套话,李景隆听得出必然出自燕王亲口,便点了点头,等道衍说下去。道衍压低了声音道:“第二,这靖难之战一旦开打,不到你死我活绝无休时,自古以来多少史例可以佐证。燕王的用兵及他手下大将的能耐,想来李帅知之甚深,不用贫僧多费口舌。以贫僧默察天象人道数十年的功力,可以料知燕王必成大事。燕王希望大帅慎重考虑,临行前托贫僧转告一句话,他说即使今日战场相争,他日未必不能同享富贵。贫僧言尽于此,拜别大帅。”说完合十行了一礼,重新裹上毛毡,低头快步走出大帐。

李景隆在帐中踱来踱去,想了又想,终于停下脚步,唤帐外亲兵速传随军书记。过了一会,亲兵带了一个年轻文官进帐,李景隆劈头便道:“替俺拟个奏章,就说大军整编训练仍需月余,北伐时间另函密奏。”